“多不過月底,老五那邊就來人領。這跟賣閨女有什麼不一樣?你說。”
“當然不一樣。賣的錢肯定不一樣多。”
“一個下作的奴才,既然跑了,就一輩子別回來了。得了三分顏色,又是婆子又是丫頭地,回來顯擺。當老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這次索性連孫輩都弄去一起當奴才了,我活了這把歲數,真是長了見識了,好,真好!”
桂月扁扁嘴:“就是!什麼管家,管再多莊子,也還是個奴才命,為了那點東西,連子孫的前程都不顧了。”
“前程?你看看眼皮子下面,倒是一方大戶呢,家裡可有點讀書人的氣息?”
桂月挑眉:“怎麼沒有?不是有個二爺嗎?那可是中舉做大官的材料呢。全家人跟供財神爺一樣地供著,要是考不出個名堂,換我,還不得臊死!”
“中舉不中舉,終究跟咱們挨不上邊。”陶氏從炕頭上拉過圍裙圍上,回頭叮囑道,“這些話,心裡知道就好。別說、別管。”
陶氏就朝窗外努努嘴。
桂月會意,小腳溜輕,屋裡屋外檢視了一圈,回來搖搖頭:“沒人。姐姐想說什麼?”
“然兒弄不好真有問題。”陶氏開門見山,“怎麼辦?”
桂月顯沒有這種顧慮:“姐姐真相信,她能看見些‘那個’?”
“不然呢?你說像說謊嗎?為什麼說謊?沒理由的。這麼大孩子,你也見過不少,都是說過就忘。哪像然兒。”
“姐姐打算怎麼辦?親自問問她?”
陶氏搖頭:“她夠嗆能說。”
陶氏正要開口,院子裡忽然想起釋容歡喜的叫嚷聲:“娘,娘,娘你快看,二姐抓了一隻好大的野雞!”
這事兒貌似不小。
陶氏和桂月趕忙走出屋子,果然看見地上躺著一隻還在亂撲騰的野雞。
就連釋懷也放下針線,湊近了觀看。
“你說你這孩子!還有什麼是你幹不出來的!”
陶氏一邊含笑嗔怪著,一邊吩咐桂月去廚房燒水,準備褪毛破肚。
這邊,釋然進屋看見正間方桌上擱著一個包袱,正是陶氏打點給張先生的。
“裡頭有點心,輕拿輕放,小心別摔碎了。”陶氏仍不免擔心地叮嚀,“早去早回,給你留著雞腿回來啃。”
釋然點點頭,任由母親幫忙把包袱掛上肩膀,步履沉著地出了家門。
麥收前的這段時間,原野上人跡罕至。嗅著小麥的清香,能夠感受得到一種蓄勢待發的精神。
山溪如練,山鳥綢繆。山花爛漫,山形豐腴。
在釋然心裡,“青茅寺”的大和尚顯然要比張先生更加需要探視。
好些日子沒過來,大白應該還好吧?沒有餓得連山門都走不到吧?
“青茅寺”還是那麼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樣。沒有香菸、沒有梵唱的寺廟,還能叫寺廟嗎?
“所謂的榮光,其實是為最愛的人贏取。有最愛的人分享成功,成功才有意義……”
仰望萬綠之中若隱若現的一抹赭紅牆壁,釋然自言自語。
第40回
到了山門前,釋然就再也不想動了。一屁股坐在平整溫熱的石階上,背靠又高又寬、包著黃銅的門檻。
她隨手拾起一塊石頭,在沒開啟的半邊木門上,一下下有節奏地敲打著。
“誰?誰來了?”
“大白、大白,來生意了,你還不趕快地?”
“等等我……”
大雄寶殿裡傳來高亮的喧譁聲。
腳步雜沓,不一會兒,就有數條人影齊刷刷地出現在了門邊。
四個人,全都是熟人:大白、初七、小寶、門當。
看到釋然,這幾個人的注意點馬上就有了區分:大白先就去瞅她的包袱,那雙眼睛像是帶了勾、安了刀,似乎要把包袱切割成碎片,看清裡頭裝了什麼好吃的。
初七的大嘴巴幾乎要咧到耳朵根了,要不是顧忌到身份,大概早就抱住釋然連轉二十個圈圈了。
小寶和門當,則用一種高山仰止的崇拜眼神看著她。
倒是把釋然看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四郎,四爺,你真是我的恩人!”初七迫不及待擼起自己的袖子,掀開衣襟,讓釋然分享他的快樂,“看,真的好了!這麼多天了,再也沒犯過。多虧你給我指了一條明路,你跟大白師父,都是我初七的再生父母。”
釋然來者不拒,仔細地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