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喊我姨娘,可見還認我這個長輩。你娘應該教過你,長輩賜,不能辭。你是個明理懂事的孩子,姨娘一心想送你點東西,你就非得讓姨娘失望、死不瞑目?”
五姨娘說得太急,不由得咳成了一隻蝦。
“姨娘,我收、我收,你不要著急。”釋懷趕忙幫她擦汗、順氣。
釋容機靈地倒了一杯溫水。
姐妹倆一同服侍著五姨娘喝了,等她漸漸地平復下來。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是姨娘自己的東西,不是楊家的。我知道你們過的是什麼日子,都是可憐人,我也好不到哪裡去,也幫不上什麼,只是有句話,姑娘要記住:風水輪流轉,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
一旦我去了,這東西定是要落到別人手裡。早早絕了他們的念想也好。將來,也不求你能捨碗漿水,只是逢年過節,能記得有過姨娘這個人就成。這是姨娘唯一的心願,你會體諒姨娘的,是不是?”
釋懷禁不住又滾下眼淚來:“姨娘別說了,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五姨娘沒有吱聲,直勾勾地盯著門口。
“四姑娘,你過來。”
都說生病的人耳朵尖,磨磨蹭蹭剛走到門口的釋然,忽然給點了名。
她私心裡不喜歡跟病重的人相處,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萎靡氣息,很壓抑,會折損一個人的鬥志。
她慢吞吞地挪到距離床榻大約一張杌子的位置,漫不經意地瞅著病人。
她跟二房的這幾個姨娘都不熟,一來是因為彼此沒什麼機會見面,二來也是沒有必要熟悉。
她們都只不過是買來生孩子的。生不出孩子,她們連最基本的愉悅男主人的機會都將會失去。到那時,這個家願意不願意多她們一雙筷子一隻碗,那就是主人家一句話的事兒。
基本上都會賣掉,折的現錢再加上一點,去買新鮮貨色。
所以,用數字來代替活人實在是太方便、太省心了。
“姑娘,你靠近些。你這個樣子,我很害怕。”
釋懷和釋容彼此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不能理解五姨娘這話的意思。
但是,出於對病人的同情,釋懷還是選擇了配合。
她把釋然推到了床邊。
五姨娘原本以為她會有所表態,但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她有任何的反應,暗暗苦笑一聲,只得自說自話:“聽說,你看見大爺身上有別的東西?”
五姨娘低聲央求:“求姑娘幫我看看,這病,還有的治嗎?”
她滿含期許地凝視著釋然。
等到花兒紛紛落時,釋然終於開口了。
“我先走了。”
口氣相當地不善。
釋懷下意識地想要拉她,卻拉了個空。
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釋然已經跨出了門檻。
身後,五姨娘既悲且喜地直著嗓子叫道:“四姑娘,多謝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
釋懷和釋容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請安畢回到家,陶氏先詢問了五姨娘那邊的情況,聽釋懷事無鉅細地一一陳述了,又看了看五姨娘贈送的手鐲。
陶氏嘆了口氣:“知道了。這是她的心意,你好生收著吧。少不得以後逢年過節,給她送點吃喝,這點東西咱們還是能送得起的。”
釋懷答應著,退回去繼續做繡活了。
這邊陶氏坐在炕頭上,悶悶地不快。
桂月掂掇著她的心思,問:“又怎麼了?姐姐高興的時候還真是難得。”
“我怎麼能高興得起來?”陶氏憂心忡忡,“懷兒過年就該說親了。她二舅眼看著奔二十了,親事還沒個影子。我不愁?這些事兒我不打算,你替我打算?”
“要為這事兒生氣,實在沒必要。咱就這個家境,差不多比咱們好一點兒就成。真要咱入宮做什麼夫人女官,咱也沒這個底氣不是。”
桂月倒是很樂天。
“你以為我為這個生氣?”陶氏氣哼哼地,“這家怕是要敗了。好的時候,沒咱什麼事兒。一旦倒了,咱要跟著倒黴。我氣這個呢!”
桂月趕忙追問緣由。
第39回
陶氏使勁地抻了兩下棉單,恨聲道:“好好的閨女,非要送去給人家當丫頭,一個二個的,還都樂得什麼似的。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家門出,沒救了。”
桂月吃驚道:“這麼說,那事兒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