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垮了一堵牆,你是沒瞧見,跑出來那麼多的草鞋底,爬了我滿手滿胳膊的水泡,痛癢死了。我搬了那麼多塊石頭,才找到一窩蠍子,丟到鍋子裡焙熟了,吃了,才不那麼心慌了。你再晚幾天來,估計只能看到和尚的骨頭了……”
“好了,知道了。”釋然真心可憐他,就勢坐在山門前的古茶樹下,解開包袱,拿了個饅頭給他。又取下腰間的匕首,拔下皮鞘,切了一大片鹹菜疙瘩給他就著。
“娘說,吃東西的時候不能說話,尤其是吃鹹菜。萬一嗆著了,很容易得癆病的。”
看他吃的囫圇,釋然心下悽然。
俯瞰腳下的鎮子,百家飯其實也沒有那麼難吃。但是大白太老實,不敢違例下去化緣。寧肯破戒殺生吃魚、捉雀兒,完了就會狠念一通《往生咒》。
她尚且需要爹孃養活,便有那個憐憫的心,卻是沒有能力接濟別人的。
吃完一半,大白不吃了,把半個饅頭和鹹菜一起揣到懷裡,說要留著最餓的時候吃。
有了點東西墊底,他似乎有活過來了。討好地遞給釋然一把桃木篦子。
釋然不由得眼睛一亮:那篦子做的還真是精巧,雕花刻字的,那麼細密的齒,難為他一根一根處理得油光水滑的。
暗歎大白手巧的同時,釋然不禁想到:這得有多麼地無聊、花費多少的時間,才會做出這種細緻的活計,而且,還是自己根本就用不上的。
“大白,謝謝你。”
大白摸摸光頭,不好意思地扭捏了一下:“不用啦,你給我做伴兒,還偷偷拿家裡的東西給我吃,我都不知道怎麼謝你呢。你能用上就好。”
“等到趕集,拿去賣了,肯定能換幾個錢。”
大白忙道:“要真能換錢,送我一個大餅就行。”
頓了一下,又說:“說笑呢,誰家差個篦子!你不要去,省得給人說。”
赫赫有名的楊氏四姑娘,為幾個銅板當街叫賣,多丟人啊!
“可能會換很多錢哦。你連這點小東西都能做的這麼與眾不同,將來,必定也能做個好和尚。”釋然安慰道。
大白咬著一根草,一派茫然:“好和尚要能度厄渡人。這會兒,我還想著有人來度我呢……”
“也許,這是佛祖的意思呢?讓你吃些苦,多些領悟。你要想想,佛祖當年經過了多少磨難才得的道?有誰是生來就享福的?那些生活優裕的人,說不定他們也有難處、苦處卻又說不出來呢。”
大白歪頭看看她,不勝感激:“你一向不愛說話,這會兒說了這麼多。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心真好,好心一定會有好報的。”
“那很好啊,我會好好活著,等著福報到來。你也是,你要努力做個德高望重的好和尚,站得高高的,才有機會跟佛祖溝通,也才能有能力度化我們這些俗人。”
大白漸漸振作起來,對於將來,似乎又有了期待。
說話間,兩人沿著山門前的一條岔路,一直往西,在一棵老杏樹下住了腳。
三間草房,原是“六出寺”的產業,稍加收拾,便成了張先生的棲身之所。
為節省體力,大白一屁股坐在樹下的石墩上,背靠石桌,探手補丁摞補丁的僧衣裡,到處摸索蝨子、蟣子。捉住一個,先不忙著掐死,而是攤在手心裡,仔細端詳眉眼兒,看夠了,才摁到桌子上,反倒指甲,“啪”的壓死,那清脆的彷彿骨節斷裂腸腹爆裂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地愜意。
釋然不覺好笑地翻個白眼,自顧走進草屋。
地上鋪著是山上特有的沙子,粗礪、金黃、吸水、乾燥。南北的窗子全都支起來了,山裡的清涼和草木清香,緩緩流動在空氣中。
進門是正間,灶臺就在進門的右手邊,往裡,北邊一張方桌、兩條方凳,就是客廳。
釋然把包袱放在桌子上,左右聽聽沒動靜,便走到鍋臺前,伸手摸摸鍋蓋,分明還很熱。
灶臺邊的水缸裡,水是滿的,一隻水瓢晃晃悠悠自得其樂。灶臺一角,用厚紙糊就的麵缸裡,麵粉只夠吃幾頓疙瘩湯。另一個缸裡,綠豆、小米、黃豆、赤小豆卻還不少。若是跟大米一起煮稀飯,估計還能吃上一陣子。
樑上吊著一個薰得漆黑的破簍子,裡頭還有半根黑硬的香腸,一把幹豇豆,一堆蘿蔔乾、一大塊姜。
逡進東間,觸目所及,真可以用八個大字來形容:家徒四壁、一貧如洗。
這裡的牆壁,跟三房的牆壁是一樣的,都用白石灰抹了一層。抹得很潦草,白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