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被毛蟲蜇了。”
過了一會兒——
“乖兒子,還癢不?”
釋言咧著嘴喜出望外地:“真的好了,爹。”
“爹厲害不?”
孩子們異口同聲:“厲害!”
釋容由衷地說道:“還是爹在家的時候好。又有好東西吃,娘也不怎麼罵我們了。”
“那是!你娘把氣全撒我身上了。”老三仗義十足,“叫她罵吧,反正咱又不會少塊肉。那種人,你越搭理她,她越是罵得起勁兒。”
釋容:“那爹幹嘛要跟娘犟嘴?非要惹她生氣。”
“你懂什麼!她要是憋著不罵,就要生病。生病就要看醫生,看醫生就要花錢。買藥看病的錢,能買好幾斤肉吃,你說划算不划算?”
“爹你考慮得真多。”釋容覺得很有道理,“你這麼會過日子,娘還是要罵你敗家子,爹你真可憐。”
“女人嘛,大頭不算就愛算計些芝麻綠豆。等那天爹發大財了,就好了。”
“像四叔家那樣有錢嗎?”釋容滿懷憧憬。
“他那點算什麼!”老三信誓旦旦。
釋容歡呼起來,釋言也跟著嗷嗷叫,那感覺,彷彿一覺醒來明天家裡就會金銀如山、錦繡羅列似的。
第8回
入夜後,洗漱乾淨的老三順順溜溜就要往大炕上跳,被陶氏一鞋底子開啟了:“我要守著三嫚,你找地方睡去!”
老三掙著眼睛梗著脖子:“成天家就知道孩子,我在這個家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了。”
“稀罕!”陶氏看都不看他一眼,改錐扎得鞋底子“唧唧”響。
在她身後,剛剛睡下的釋容因為雙腳捆綁得不舒服,小老鼠一般哼唧了兩聲。
陶氏忙騰出手去輕拍她後背,一面朝老三瞪眼:“還不走?把孩子鬧醒了,你負責給我哄。”
老三鼓著嘴,旋身出去了。
頃刻間,西廂那邊傳來細碎的聲響,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牆上燈窩裡的油燈,把陶氏的影子拖得長長地,好像一層黑紗,罩著身後的釋容和釋言。
靜謐中,聽見倆小傢伙發出的均勻的呼吸聲。
過了好一會兒,陶氏忽然停針沉思,好像遇到了什麼難以破解的困惑。
略略遲疑了一下,她挪到南窗下,輕輕地將窗戶推開一道縫兒,朝西廂喚了一聲:“桂月!桂月你睡了沒?”
西廂裡響起絮絮的說話聲,不大工夫,桂月披著小褂、散著頭髮,一溜小跑進了正間。
身後,老三不滿地說道:“快回來啊。”
陶氏便嫌棄他聲音太大,會吵醒孩子們。
“姐姐還沒睡呢。”桂月爬上炕,輕輕揭開薄被的一腳,看著釋容包得嚴嚴實實的雙腳,湊近陶氏低聲說,“容姐兒真是好樣的,愣是一聲也沒哭。”
“天底下的女人不都這麼過來的?她哭她鬧又有什麼用呢。”陶氏說得雲淡風輕。
“這些事兒,還得靠姐姐。換我就不行,生怕孩子受不住,這小心肝總是揪著,難受死了。”
“慈母多敗兒,說的就是你這種。”
桂月反以為榮地嬉笑著,順手把笸籮裡的一把五色線抓起來,一擼褲管,露出白生生的一段大腿,就手心輕吐了一點唾沫,開始搓線繩。
“白天的事兒,你怎麼看?”陶氏問。
“什麼事兒?”這一白天的事兒多了去了,桂月還真沒有這個腦筋去琢磨。
“然兒。她跟大少爺說的話,你覺得是真是假?”
“原來為這個!”桂月輕笑,“我問過然兒了,那孩子話少,你知道的;你問十句;她能回你一句也算是好的了。應該不是說謊,因為我端詳著她有點害怕。我就很怕長蟲,凡是粘糊糊滑溜溜亂滋溜的東西,都怪嚇人的。”
“要是真的,”陶氏冷笑了一下,“那可真不是什麼好兆頭。你這陣子留心看吧,大房又該裝神弄鬼瞎折騰了。”
“這要是傳出去,他們又該怪咱們晦氣了。”
“他們不敢。”陶氏十分篤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兒,你甭指望他們會吐露一個字兒。這種事要是攤在別人身上,瞅著吧,能把天說穿了。”
“那姐姐還在擔心什麼。”
“說不上來。我就是覺得然兒不太一樣了。你就沒一點感覺?自打她醒了,一舉一動,你看哪有一絲孩子氣?你說,她沒事兒窩在那裡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