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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以容易親近,彷彿就剛好是你自己心裡的聲音。

對我來說,能夠這樣單純地從詩篇裡得到這許多朋友,得到這許多共鳴的心,實在是一種難得的無法強求的經驗,我很明白,所以更加感激。

我也知道,朋友所以會喜歡我,就是因為我在這一方面從來沒有強求過。我當然還是在慢慢往前走,當然還是在逐漸改變,但是那是順著歲月,順著季節,順著我自己心裡的秩序。

今夜,《時光九篇》終於定稿了,離我在初中的日記本上寫下第一首詩的那一夜,真是隔了許多許多年了。回顧生命中的河流,已經不知道有了多少次的轉折。但是每當一首詩慢慢地從醞釀到完成,年輕時所感受過的那種安靜和透明的感覺就好像還在那裡,好像有一朵荷,在清清水滿的塘邊,在一切江河的源頭之上微笑注視著我。

而那也許才是我心中真正的願望。

——一九八六年的秋天於臺北

序 在那遙遠的地方

這個秋天,我收到了一份豐厚的禮物。是一本由朋友親手貼好的攝影集子,裡面是他從他所拍攝的一千張幻燈片裡精選出來的——蒙古高原。包裹寄到的那天,是個陰雨的下午,我剛好沒課。拆開外面的牛皮紙之後,裡面是一本厚厚的簿子,從封面上的〃蒙古之旅〃四個字裡,我已經知道內容應該是什麼,可是,把本子放在客廳的玻璃茶几上,我卻繞室彷徨,遲遲不敢去翻動它。

我知道朋友的心意,他早已告訴過我,這是他的一個心願——去為我尋回我那從來沒有見過的故鄉。

他一直住在香港。我接到過他的信,知道他什麼時候啟程,也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他回來之後,我也曾接到過他的電話,知道為了這次旅程,他受盡辛苦,甚至還生過病,住進了醫院。但是他說一切都算不了什麼,只要我會喜歡這些相片。他說幻燈片有些還需要送到澳洲去沖洗,只要他一拿到,就會趕快給我寄過來。他說他是怎樣急切地恨不得馬上就能把那些相片送到我眼前。

而此刻,相片就在眼前了,遙遠的夢魂裡的故鄉現在就藏在這些扉頁之間,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卻一直鼓不起勇氣來翻開它呢?

窗外有雨,屋子裡顯得比較明暗和出奇的安靜。我一個人在屋裡走來走去,把花瓶裡的水重新換了,把椅墊都扶正排好,把茶几上的玻璃擦得一塵不染。一直沒有人按門鈴,也沒有人打電話來。在窗前和門後幾次來回,終於再也找不到任何籍口之後,我只好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心跳得厲害,我把這本簿子端端正正地放到眼前,不知道在翻開了薄子之後,將會看到些什麼?將會有怎樣的一種心情?

但是我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在一翻開之後,我就永遠都不能再是從前的那個自己了。

然後,我就翻開了它。

然後,就在第一頁,就在第一張相片上,就是那一條河,就是外婆把年幼的我抱在懷中說過了許多次的那條河流——在一層又一層灰紫色的雲霞之下,在一層又一層暗黑起伏的丘陵之間,希喇穆倫河的波濤正閃著亮光發著聲響浩浩蕩蕩橫無際涯地向我奔湧過來。

然後,我就開始痛哭,在一個陰暗而又安靜的房間裡,在一個微微有些陰雨的南國秋日的下午。

那一條河發源在我母親的家鄉——昭烏達盟克什克騰旗。

河流的源頭藏在一處人跡未至的原始森林裡,那裡有林海千里,鳥雀爭鳴,瀑布奔騰。從那些孤高巨大的寒帶林之間,希喇穆倫河逐漸匯聚,盤旋迴繞,逐漸變寬變闊流向那一望無際的草原。

母親說過,從木蘭圍場坐車到察哈爾的多倫,要經過三百里的森林。母親說:

〃那真是一片樹海,怎麼走也走不完似的,夏天的時候坐車經過,整個森林都是香的,香味裡面可以分得出哪些是花香,哪些是草香和樹香。那時候我一直覺得連霧氣和露水也好象都是清香清香地留在我的衣服上。

有一次車子剛出森林,到了一片大草原上,就看到整群野馬奔跑了過去。其中有一匹毛色特別純白,象雪一樣地發白發亮,那時候我真希望自己不是坐在車子裡,而是騎在那匹雪白的野馬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