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弗萊德將軍原本指望自己的話能刺激人們保持沉默,然而人群絲毫沒有安靜下來的意思。竊竊私語聲讓他不得不又朝天花板放了一槍,這次可不怎麼小心,擊中了電燈的基座。它爆裂開來。房間變得愈發昏暗,玻璃碎片鑽進了襯衣領子,落在了頭髮上面。“扣押,”他用西班牙語重複道。“不許動!”
竟然有這麼多人不使用東道國的語言,這起初似乎有點兒叫人不敢相信,但是過會兒你就會想起來,這是個旨在吸引外商的晚會,兩位主賓知道的西班牙語單詞不會超過十個,不過羅克珊?柯思還是聽懂了“扣押”,雖說細川先生依然如墜雲裡。他們的身體往前湊著,彷彿這樣做能更便於理解。柯思小姐沒能湊得太厲害,因為她的伴奏師像一面安全牆一般緊緊摟住了她。他的身體已做好一切準備,急切地渴望挺身向前迎接任何可能偏向她的流彈。
渡邊健是給細川先生當翻譯的那個年輕人。他湊上前去,用日語把這些話說給老闆聽。
他並不理解持槍者的語言,不過意思已經是明白無誤了。最壞呢,他們得死。最好呢,他們正在目睹漫長磨難的開端。細川先生到了一個不該到的地方,還讓陌生人相信了子虛烏有之事,其實就為了聽一個女人唱歌。他的目光穿過房間,注視著羅克珊?柯思。他幾乎看不見她了,因為她的伴奏師把她巧妙地嵌在自己和鋼琴之間。
“增田總統,”蓄著鬍子、端著槍的男人開口說話了。
衣冠楚楚的賓客中湧起一陣不安的騷動,沒人想做公佈訊息的出頭鳥。
“增田總統,到前面來。”
東道國的副總統終於向前邁了一小步,作自我介紹。
“我是副總統魯本?伊格萊西亞斯,”他對持槍的男人這樣說道。副總統看起來相當疲勞。他是個非常矮小的男人,個子小,塊頭也小,他能入圍競選,不僅是因為他的政治信仰,也是因為他的個頭。政府人員中普遍的想法是,如果副總統的個子比總統高,那麼就會讓後者看起來比較弱勢,可以取代。“增田總統今晚無法參加。他沒來。”副總統的聲音很沉重。太沉重的擔子落在了他的肩頭。
美聲 第一章(7)
“撒謊,”持槍的男人告誡他。
魯本?伊格萊西亞斯悲哀地搖了搖頭。沒有人比他更希望增田總統現在能在場,而不是躺在他自己的床上,在腦海中幸福地回味今晚肥皂劇的情節。阿爾弗萊德將軍快速轉動手中的槍,他現在端的是槍口,而不是槍托。他把槍在空中往後一掄,然後擊中了副總統右眼下方臉頰上的扁骨,擊出一聲溫和的砰響,這個聲音遠沒有動作看起來那麼暴力,因為槍托打在皮上,滑過了骨頭。這個小男人被擊倒在地。他的血沒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出口,在他髮際線附近那個三厘米長的傷口處溢位來。有些血進到了他的耳朵裡,然後又原路返回再進到他的腦袋裡。儘管如此,所有人,包括副總統本人(現在半昏半醒地躺在自家客廳的地毯上,不到十個小時之前他還在和三歲的兒子玩摔跤比賽),都為他沒遭槍殺而感到高興和驚訝。
持槍的男人看著地上的副總統,他們似乎喜歡上了他在地上的模樣,隨後便要求剩下的人都得躺下。對於那些不說這門語言的人,這個指令也足夠清楚,因為其他客人都一個接一個地蹲下來,伸開四肢躺在地上。
“臉朝上,”他又說。
動作錯誤的那幾個人現在翻了過來。直到幾個士兵過來用步槍狠狠地戳了他們膝蓋後面的那個彎,兩個德國人和一個阿根廷人才願意躺下來。躺下來之後,客人們佔據的空間比站著的時候大很多。為了解決空間需求的問題,有些人躺在門廳,有些人躺在餐廳。一百九十一名客人躺了下來,二十名服務生躺了下來,七名助理廚師和主廚也躺了下來。士兵把副總統的三個孩子和他們的家庭教師從樓上的臥室帶了下來,雖然時間已經不早,但他們還沒上床睡覺,因為他們剛才在臺階的最高處看羅克珊?柯思演唱。他們也躺了下來。他們像一塊塊小地毯一樣散開躺在地板上,其中不乏一些重要的男人和女人,還有一些極其重要的男人和女人,大使、形形色色的外交官、內閣成員、銀行行長、企業領導、一名王子和一名歌劇明星——她現在看起來比臺上嬌小許多。伴奏師正在一點兒一點兒地挪到她身上,試圖把她埋藏在自己寬闊的後背下面。她扭動了一下。那些認為此事很快就會平息、大家在凌晨兩點之前就能躺在自家床上的女人們小心翼翼地整理著身下的長裙,儘可能減少褶皺。那些認為自己當場就會遭到槍殺的女人們則任憑絲綢衣服又團又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