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自請嫁燕救周,更是他沒有預料到的。在他心目中,一個天子女官嫁給諸侯國君,無論命運如何,都是無奈的悲涼的。那個綠衣白紗的美麗身影,其所以深深烙在他的心頭,不能說與他深深的為之扼腕無關。現下想來,燕姬原是自己走上祭壇,要以自己的毀滅來拯救衰落的王室部族的。一個女子有如此超乎尋常的情懷,確實令蘇秦怦然心動!春秋戰國多慷慨悲壯之士,蘇秦如同任何一個名士一樣,對那些孤忠苦憤的英雄,無不抱有深深的敬意。如今,一個隱藏在古老宮牆裡的女子,竟然就是這樣一個孤忠苦憤的名士女傑,豈能不讓他感慨萬千?如此說來,當初在函谷關巧遇,燕姬請他入燕,當是她有意求賢了?可為什麼只是那麼輕輕一問,甚至連正面的請求都沒有呢?敬重他的選擇麼?為何她沒有將他當做一個有用賢士那樣不惜一切手段的爭取甚至強迫過來?驚鴻一瞥,任君而去,這是一個興邦才女的作為麼?也許,只有一種理由能夠解釋……可是,蘇秦不願意那樣去想——那只是虛無縹緲的幻象,只是殘存在自己心底的依稀舊夢。次日,蘇秦還是到宮室去了。宮廷多詭譎,不管外面如何傳聞,總是要親自嘗試一下才塌實。誰知他尚未報名求見,就被宮門將軍正色擋回:“國君有疾,朝野皆知,如何能見中原士子?若有國事,請到太子府處置。”無可奈何,蘇秦怏怏回了洛燕居,思忖一番,便開始埋首開列早已成竹在胸的《說燕策》綱目。他相信,無分遲早,衰頹的燕國總是需要他的。賢者守時,他就要等待這個機會。日暮時分,店僕送來燕國名吃胡羊蔥餅,蘇秦胡亂吃了兩塊,便又埋首燈下了。“嘭嘭嘭”,隨著輕輕的敲門聲,房門便無聲的開了,一個面垂黑紗的白衣人已經站到了屋中。蘇秦絲毫沒有覺察,猶自埋首燈下。“季子別來無恙?”白衣人輕輕的聲音。
蘇秦驀然回首,驚愕間心頭電閃:“你?你?是……”卻終是沒有說出。“季子,你?連我的名字,都叫不出來了?”白衣人聲音有些顫抖,說著便摘掉黑紗,脫去長大計程車子白衣,一個秀髮如雲綠裙白紗的美麗女子宛然便在目前!
“燕姬……實在沒有想到。”蘇秦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
“別動,我看看。”燕姬將蘇秦扳到燈下亮處,端詳有頃,竟是淚光熒熒。蘇秦心念一閃,肅然躬身:“國後,蘇秦入燕,多有唐突,尚望鑑諒。”燕姬眼波一閃,釋然笑道:“季子請坐吧,能說說為何選擇了燕國麼?”“我有改變天下格局之長策,需要從燕國迂迴入手。”說到正事,蘇秦頓時坦然。“燕國只是棋子?”
“不,首要便為燕國謀利。不安定燕國,何顯長策?”
燕姬靜靜的看著蘇秦的眼睛:“季子,你是天下大才,我沒有看錯。可當年在函谷關,我沒有強拉你來燕國,知道原由麼?”蘇秦略一思忖:“國後,你知道蘇秦當日尚在稚嫩,不足以擔當大任。”燕姬嘆息了一聲,搖搖頭:“我沒有那樣的遠見……季子,聽聽我的心裡話吧,我們都不要欺瞞自己了。洛陽王城初識君,便知君為天下英傑。燕姬固想挽回王族危難,心中也自知難為。周室衰微,根在久遠,時勢已過,滅亡難免。三皇五帝,夏商至今,誰曾見過萬世不朽的王室王族?燕姬身為王族之後,自當為王族之苟延殘喘盡孤憤之力。這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幽幽窮途,燕姬不想將一個天下英才拉著殉葬。你看中強國,要在那裡實現輝煌的功業,燕姬心裡很是清楚。鯤鵬展翼九萬里,燕姬豈忍將你當做蓬間雀?憑心而論,若非王族之身,燕姬早隨君去了……”
“燕姬!”
“季子……”燕姬走了過來,輕輕抱住了蘇秦,低聲道:“日後有時間呢。”蘇秦有些恍惚起來。本來他已經拿定主意,若能得見,只和燕姬說國事。自從他聽說燕姬是王族公主後,這個主意更堅定了。他覺得自己很清醒,一個自覺為沒落王族獻身的女才士,絕不會為了一個朦朧的夢幻使自己陷入私情糾葛之中,與其後患難料,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發生。可是,燕姬的一番傾訴,竟然就如此輕易的模糊了自己的稜角?如此輕易的打碎了自己的堅壁?無論自己內心如何吶喊著“豈有此理”,他都無法抗拒那輕柔的抱吻。剎那之間,蘇秦竟然覺得自己不清楚自己了,而在此前,他對自己的自制力是毫不懷疑的!多少次,他都滿懷憐惜的準備抱起妻子,與她完成敦倫大典,可最後都因為內心自責“虛情”而退卻了。蘇秦因此而相信,他在男女之事上是冷漠的,是永遠不會陷入私情糾葛的。從來不隱晦麗人嗜好的張儀,嘲笑他是“柳下惠坐懷不亂”,可也由衷的稱讚“蘇兄心如鐵石,堪當大任也。”今日是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