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於這一點本也同意,但我記得了霍桑的批評,陸樵竺的說話也不能輕視。我期望著他的進一步的見解。他的不服從的態度,這時又不禁在他的詞色上流露出來。他又把他的肥滿的圓顱晃了幾晃,便短兵相接似地繼續駁法。
他說:“如果照你的說法,他也太耐煩了!他是個軍人,軍人的脾氣大半是乾脆爽快的,犯了法也不會拖泥帶水地作卸罪的打算。還有一點,這件案子中還關涉一輛汽車,霍先生也早已承認了。假使是汪鎮武乾的,一時間他又哪裡來的汽車?
胡秋帆自然不肯馬上服輸。他又辯道:“這個也容易說明。這案中也許根本沒有汽車。許家籬外的汽車輪的痕跡,只是偶然的巧合罷了。
陸樵竺仍署著嘴唇,連連搖頭。他摸摸自己面頰上的厚肉,似乎要繼續辯駁,忽見那個穿黑制服的李巡長走進來回復。
他向胡秋帆報告。“我問過車站的王站長。他說昨天午後六點四十五分的一班火車,確有一個頎長的穿黃色軍裝少年軍官附車往上海去。這個人的身材面貌,我也問過,的確是那個汪鎮武。
這訊息又助長了陸樵竺的辯駁資料。他在那巡長退出去以後,竟拉著調子唱起來。
他似譏似諷地說:“我早知道他是沒有關係的。現在怎麼樣?他既然在傍晚時就上上海去了,怎麼再會在這裡幹殺人的勾當?他不會有分身術罷?”
胡秋帆似乎耐不住了,兩隻眼睛近乎圓睜。論理,理論上的辯難原不應分什麼階級,不過陸樵竺的態度太使人難受,胡區長的反應也未免過火。
胡區長況下了面孔,冷冷地說:“我認為他這舉動無非是掩人耳目。江灣到上海有多少距離?汽車和黃包車只須幾分鐘都可以到達。他六點鐘到了上海以後,難道不能在九點鐘再悄悄地迴轉來?……樵竺,你別固執!我覺得這個人不能輕縱。現在我得想一個方法,把他追回來才是。
他說完了站起來,悻悻地走出辦公室去二僵局在“不歡而散”的狀態下解除了。霍桑也立起身來,打一個阿欠。
他向我說:“包朗,我要出去散一散步哩。
五分鐘後,辦公室中冷清清地只剩我和陸樵竺二人。先前的一番熱烈的議論,無結果地消散了。
我燒了一支菸,默默地尋念。這種疑難的案子,偵查時若能群策群力,能否水落石出,還是一個疑問。現在的_光景,彼此似乎鬧起意見來了。這豈不可惜?人類本是感情動物,有時候因著先人的成見,動了感情,理智力便會失卻駕馭。於是大家便拋棄了是非,意氣用事,兩不相下;事實的結果,也就可想而知。這固然是一般人類的弱點,但我國人犯這種通病的更多。所以大而政治,小而社會團體,合作的精神,至今還沒有建立起來。我對於這案子自信毫無成見,只須理論不偏,合乎情理,不拘哪一個人說的,我都可以接受採納。那胡秋帆的推想本來很近情的。可是他因著被陸樵竺一駁,似乎覺得喪失了他的長官的面子,分明已動了意氣。陸樵竺的勤奮勇敢固然可取,但他的措詞和態度也有加以修正的必要。現在因著彼此修養上的欠缺,形成了一種“私而忘公”的尷尬局面,用一句外交詞令,那委實是非常遺憾的。
陸樵竺也靠住了沙發的背,摸出一支紙菸,一邊吸著,一邊也默默地沉思。一會,他向我笑了一笑。他似乎已覺察了我心中的感想。
他說:“包先生,你用不著詫異。這是我們區長的脾氣。有時候他嘴裡雖不佩服,心裡卻一樣會承認的。等到他自己碰鼻子不能轉彎的時候,他自然會走回頭路。”他吸了一口煙。“我只著眼在事實,不管什麼權勢和地位。我自信我的眼光瞧到了焦點,我也決不讓人!
我作贊同聲道:“這就是科學態度,也就是我們中國人眼前最需要的一種東西。我很佩服你的識力。但你既然不贊成胡區長的推想,那你一定有更確切的見解。是不是?
陸樵竺的眼珠骨溜溜轉了幾轉,向我含笑地點點頭,彷彿一個藝術家遇到了知音。
他起勁地說:“我還是保持著先前的推想。不過現在我比較地更有把握了。
“唔,可就是你所說的‘一箭雙鵰’的推想?
“是啊。包先生,你總知道我這推想不是憑空而發的。我相信那移屍的一回事,除了兇手本身卸罪以外,一定還有更深的作用。假使有一個男子,也同樣愛上了汪玉芙,對於這傅許二人,當然同樣都是情敵。現在他殺了一個,害了一個,以便獨享他的所愛,豈不是‘一箭雙鵰’?”
“那末,你想除了傅許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