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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怎麼不阻止他?”我問。

他猶豫了一下,清了清喉嚨,說:“唔,要是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也許我有些怕死,不過你看,我身單力薄,只有五英尺半高,而內森他媽的是個大塊頭。不過我當時確實想過報警。蘇菲開始呻吟起來,她的臉被打得很厲害。我決定下樓去給警察打電話。當時我沒穿衣服——我睡覺時不喜歡穿衣服,於是我跑到衣櫃那兒找浴衣和拖鞋。我想盡量快點,我真怕他會殺了她。我耽擱了大約有一分鐘,找不到該死的拖鞋,等我回到門口時,你猜怎麼著?”

“我猜不出。”

“這回,事情整個兒變了個樣。就是說,完全反過來了。明白嗎?這時,蘇菲盤腿坐在地板上,內森蜷縮成一團躺在那兒。他的頭就埋在蘇菲的兩腿之間。我不是說他在啃吃她,他正在哭呢!他把頭埋在她的腿上,哭得像個孩子,蘇菲一直用手撫摸著他的黑髮,輕聲說:……好了,好了,沒事了。……我聽見內森說:……噢,上帝,我怎麼會那樣對你?我怎麼會傷害你?……諸如此類的話。他接著又說:……我愛你!蘇菲,我愛你!……而她只是說:……好了,好了。……還發出輕輕的抽泣聲。而他在她腿上蹭著他的鼻子,一遍又一遍地哭喊著:……噢,蘇菲,我太愛你了!……噢,我差點把早飯都吐出來了。”

“後來呢?”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等他們哭夠了從地板上起來後,我就出去了,買了一張報紙,到公園去看了一個小時。我再也不想關心他們的事兒了。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想說……”他頓了一下,眼睛盯著我,想知道我對這場惡魔般的鬧劇的反應。我沒做聲,於是莫里斯下結論似的說:“一個假人。整個兒他媽的一個假人。”

我懷著滿腔怒火往樓上走去。我一直在對自己說,我不能和這兩個瘋子攪和在一起。儘管蘇菲已牢牢抓住了我的心,儘管我很孤獨,但我敢保證,在他們那裡尋求友誼真是太傻了。這不僅因為我害怕捲入他們反覆無常的打鬧中,還因為我必須面對一個嚴峻的現實:我,斯汀戈,還有別的事要幹。我到布魯克林來是為了“寫出我的作品”來,正如親愛的老範內爾說的那樣,而不是在一幕折磨人的言情劇裡充當一個電燈泡的角色。我決定告訴他們,我不打算和他們一起去康尼島,然後,我將禮貌而堅決地把他們從我的生活中趕出去。我要讓他們明白,我孤寂的心靈還從未被如此打亂過。

我敲門進去,正好唱片也放到了最後的樂章,遊艇在泰晤士河上轉彎,那歡快的號角聲漸漸遠去消逝。蘇菲的房間頓時令我一震。雖然我知道自己的審美眼光不怎麼樣,可以說對裝飾沒什麼鑑賞力,但我知道蘇菲在與那無窮無盡的粉紅色的鬥爭中佔了絕對的上風。她沒讓那粉紅吞沒,而是恰恰相反,她讓整個房間充滿了更多的色彩,桔紅,翠綠,還有紅色……這兒是色彩鮮豔的淡紅色書櫃,那兒是杏黃色的床罩,溫馨的顏色足以把那海軍偽裝色徹底浸蝕掉。我不禁想要放聲大笑。還有花,到處擺放著鮮花——黃水仙、唐菖蒲、鬱金香,放在桌上的花瓶裡或插在牆上,滿屋都是花的芳香。不過,這與病房的滿室鮮花不同,有的只有喜慶的氣氛,與整個房間歡快明亮的顏色融為一體。

這時,我突然注意到屋子裡沒有蘇菲和內森的影子。正納悶著,一陣咯咯的笑聲從房間一角的一個日式屏風後傳出,蘇菲和內森手拉著手,臉上帶著微笑,穿著一身我從未見過的最古里古怪的戲裝一樣的衣服,踩著慢節拍的舞步,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他們好像在以身作則地倡導一次服裝復古運動:內森穿著一件灰白條紋的法蘭絨雙排扣上衣,是十五年前威爾士王子時代流行的款式;蘇菲則是一件青色的打著褶皺的緞子襯衣,也是那個時代的樣式,一件白色輕質馬尼拉麻的茄克,一頂勃郎第貝雷帽斜扣在頭上,剛好壓住眉毛。兩個“出土文物”令我大吃一驚。但這些衣服顯然不是舊貨,它們十分合身,只可能是定做的,而且十分昂貴。相形之下,我覺得自己有些寒磣,一件白襯衣,袖子還往上卷著,還有那條寬重下垂的休閒褲。我一下子覺得自己十分可憐。

“不必介意。”過了一會,內森說,一邊從冰箱裡拿出一夸脫裝的啤酒,蘇菲拿出乳酪和餅乾。“不必為你的穿著煩心。你不必為我們這身心血來潮的穿著弄得不舒服。”我愉快地一下子倒在椅子裡,完全忘了我是來結束我們之間的短暫友誼的。是什麼使我改變了主意,我自己也解釋不清。我想應該有很多原因:這令人愉快的房間,意想不到的令人捧腹的服裝,啤酒,還有內森急切的悔過心,以及蘇菲的不幸在我心裡引起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