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部分

面,王傑希看了看趴在欄杆上的喻文州,說,“我看你面色不好,眼圈發黃,多半是有未竟之事在國內。”

喻文州笑笑,“王兄看人倒是心細如髮,只是這竟與未竟,還要看緣分了。”

王傑希抬抬下巴,“謀事在天成事在人。你眼角微挑,高鼻薄唇,生得一副好面相,想必是紅顏風流事。”

喻文州想起上船前政府派來的人叼了煙懶洋洋地清點人數,口裡唸唸有詞,“王大眼淨會給哥添麻煩,好好的北平人不在天津,非得跑到上海來坐船,還有沒有人能治治了,老馮行不行啊?”

這位王傑希前輩雙眼一大一小,說話又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把那俗語顛了個個來說,大約就是負責人口中那位“北平人非要跑到上海來坐船”的“王大眼”了。

喻文州不無尷尬地搖頭,“都是我一廂情願。”

王傑希拍拍他的肩,“事事都看緣分,還有什麼做人的趣味?”

喻文州回了房間,張新傑放下他厚重的醫學辭典,又去甲板上做健康操了。他們剛剛相識,這位對時間掌控得近乎刻板的室友讓他再次感嘆人與人真是不一樣。

王傑希方才說的話還在他腦裡。這人果然有趣,一邊看著他面相指指點點,一邊又告訴他人定勝天事在人為。喻文州知道這位前輩放棄了前途大好的國立大學農科學位,一心研究天象,居然還能被挑中國民政府的公派留學生這樣的傳奇經歷,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人與人真是不一樣。八歲前他認識的,不是父親那些穿西裝戴金邊眼鏡的朋友,就是母親那些飲咖啡看洋畫戲的朋友。第一個讓他知道這件事的人,就是黃少天。

他說不清是什麼時候開始在意黃少天的,明明他們不過是兩年多的玩伴。

從黃少天站在花生巷口的白蘭花樹下面等他的時候開始,他就知道有些什麼已經不一樣了。

那棵白蘭花樹比他們小時候長得粗了許多,夏天的傍晚剛下過雨,香氣混在溼氣裡飄過來,好像裹了輕紗的夢境。黃少天在路燈下面眨著眼,瞳仁裡有條銀河。

有一秒鐘他想,要是黃少天能一直在這裡等他就好了。

或者不需要等到那麼靠後的時候。八歲時黃少天給他披上雨衣,拉起他衝進大雨裡的一刻,他想說的是什麼,現在想來也感觸頗多。

夏日裡的廣州多雨,和黃少天有關的記憶似乎浸潤了水汽,從六年前站臺上的告別開始,壓在胸腔裡流淌成洶湧的思念。

十歲那年搬走的是他,黃少天卻先一步跳上車離開。他成了那個被留下的人,他知道被留下的滋味。

所以十四歲時他上了火車,沒有往站臺上看,甚至沒有坐靠窗的空位。他不知道黃少天是不是還在那裡等他從窗戶裡向他揮手,是不是會難過,是不是會像當時的他一樣,等有人走過來提醒,才願意回去。

美人邁兮音塵闕,隔千里兮共明月。

二十歲的喻文州在去往法國的輪船甲板上望著眼前沉寂的海,漆黑的夜空裡暗雲層層疊疊,沒有月光。

二十歲的黃少天會在哪裡,做著什麼,會不會也在靜謐的深夜裡想起過同他牽著手走在條麻石巷裡的,八歲的喻文州。

王傑希在巴黎只呆了一年,對大大小小的街巷卻是爛熟於心。喻文州提著箱子跟著他後面,心想這的確是個人物。

王傑希告訴他哪裡的咖啡好,哪家博物館的畫值得一看,塞納河北稱“右岸”,整個巴黎的繁華全在那邊,但不是窮學生能常去的。

後來王傑希早他一年畢了業,眼看日本人佔領了東北多年,在北平城外虎視眈眈,不少留學生熱血沸騰,國內環境兇險交通又極其不便,急得在例會上跟人辯得唾沫橫飛。王傑希倒在一邊闔了眼,隻字不提回國的事,還跟著教授帶起去年剛來的孩子,一派心平氣和。

他私下裡跟喻文州說,“歐洲遲早也不太平,德國佬發了病,義大利人跟屁蟲一樣在後面,你以為誰能獨善其身?活好自己最要緊,留著這條命,你就還是個堂堂的中國人,不然一個手無寸鐵的書生去做炮灰,有個屁用。”

喻文州佩服他這點躲進小樓成一統的心氣,可天的確是一日比一日暗了。他常去塞納河南岸的舊書攤買書,這裡沒有北平東安市場的舊書攤大,攤主卻牛氣許多,自己也捧了書坐在小凳子上研讀,讀到入神處喚三聲才有一聲應。他想起朱先生遊記裡的話:巴黎人誰身上大概都長著一兩根雅骨。

這幾月來書攤的數量越發稀稀落落,他夾著剛買的書去左岸的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