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在允之房中?
縱是親弟弟,皇后此舉也有些不妥, 況她與允之只是義姐弟, 且與允之有段幾乎人盡皆知的前緣…………謝晟心中忐忑, 悄覷聖上神情, 卻見聖上面『色』如常, 似未因此有何情緒波動, 平靜踱入齋中。
空雪齋內, 阿碧正侍在屏風外,輕撥銅盆中的炭火,望見聖駕突至,唬了一跳, 忙跪地請安,明帝擺擺手, 繞走過那道明霜秋『色』繡屏, 見蘇蘇正歇在屏風後的黑漆螺鈿榻上, 雲鬢堆枕, 簪釵旖斜, 身上蓋著簇新的藕荷『色』綢棉被, 一隻手不安分地垂在榻側,腕處一道殷紅瑪瑙瓔珞珠串,鬆鬆落在玉白的骨節處。
明帝伸手輕撫了撫那消瘦處,將之輕柔掖回暖和的被衾中。臥在暖衾凹處的黑貓發現來人,跳下了錦榻,而玉手的主人對此毫無所覺, 睡得極沉,像是在此處感到十分安心,萬般煩憂,都可暫先放下,墨睫如影,垂覆眼下,如遠山清煙,縹緲空濛,明帝便這般靜看著她,不知凝望了多久,暖炭靜燃,薰香輕曳,地上斑駁陸離的冰梅窗影,隨著齋外日光西沉,一寸寸,靜靜地平移著,暮『色』蒼茫之時,榻上人羽睫輕顫,終於緩緩睜開了雙眼,見他倚坐在榻側,卻也無半分驚詫,一如既往地初醒懵茫,倦慵的眸子裡,有淡淡的霧氣,似大夢未醒。
明帝拿了榻邊的妃『色』外氅,披在她的身上,將她摟在懷中,蘇蘇便懶懶地依在他的身前,許久,輕道一聲:“頭疼。”
明帝將她垂落頰側的幾絲碎髮掖到耳後,“睡太久了,自然頭疼。”
蘇蘇悶聲問:“怎不喚我起來?”
明帝輕吻了吻她臉頰,柔聲道:“看你睡得香甜,不忍喚你。”
齋外,謝家人侯等了一個多時辰,終聽岑寂的空雪齋傳來腳步聲,須臾,阿碧步出門外,傳進溫水梳櫛等,謝夫人忙親去準備送來,阿碧捧了梳櫛等物入屋,明帝親執了檀木梳,蘸了薔薇『露』水,將蘇蘇斜散的簪釵取下,幫她梳髮,蘇蘇挽了墮馬髻,隨撿了一支碧璽蝴蝶簪『插』上,明帝將簪首那縷細珠流蘇,輕撥在烏雲髻側,貼近那如娟青絲,輕輕一吻道:“真香。”
蘇蘇輕笑,拿過明帝手中的檀木梳道:“那我也替陛下梳梳,也讓陛下香一香。”
明帝微怔了片刻,終是微垂了眼簾,“嗯”了一聲,蘇蘇取下明帝發冠,打散了他的長髮,捧在手中梳了片刻,忽地動作一頓,明帝於鏡中望見了她的神情,將她的手攬拉至身前,輕道:“朕老了。”
暮光投照入室,映得匿於烏髮中的數根銀絲,微耀白光,蘇蘇望著那數根華髮,一顆心宛如浮在半空,沉落遊移不定,不知是何滋味,沉默半晌,垂下眼睫,隱下萬般心『潮』,依伏在明帝背後,明帝輕輕摩挲著她光滑的手背,望著鏡中埋首在他肩頸處的年輕女子,許久,低道:“總會有這一天的,只比朕料想的早了些,你應也有預感了是不是……”
他慢轉過身,輕握住她雙肩,抬眼對上一雙微紅的眸子,刻意的豁達立如流沙坍塌,深深凝望著她的眼,心中酸澀直浮至嗓間,令他唇顫難言,半晌,再次將她擁摟入懷中。
帝后步出空雪齋時,已是天光將近,人皆看出皇后雙眸微紅,似曾含淚,但也無人敢多問,見聖上起駕,便恭送御駕,望著帝后並未乘輦,而是攜手步入將暗的天『色』中,融入提燈過節的長安民眾,走向滿城上元燈火。
謝晟遙望著帝后遠去的身影,輕嘆一聲:“皇后娘娘『性』情不羈,你也該勸攔些,縱是親姐弟,也當顧著男女之防。”
謝夫人聞言接道:“是啊,允之,若皇后娘娘睏乏倦怠,你遣人告訴母親,母親自會安排乾淨房間供皇后娘娘小憩,你不該由著娘娘歇息在你屋裡啊……”
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話音剛落,就聽次子淡道:“是我勸娘娘歇下的。”
旁聽的謝意之與母親一般驚得瞠目結舌,謝晟一驚之後就要發怒,卻見次子低道一聲:“她太累了”,朝父母親一施禮,即折身離去。
謝允之回到空雪齋,見狸奴正往榻上暖衾裡拱,上前將它抱在懷裡。錦榻猶有餘溫,謝允之倚榻靜坐良久,終將軟枕上那根柔軟烏亮的長髮拈起,於指尖,輕輕繞了一繞。
月『色』燈山滿帝都,香車寶蓋隘通衢,諸侍喬裝散在夜遊的觀燈人中,明帝牽著蘇蘇的手,在一燈樹旁的桓記餺飥攤坐了,須臾,鍋氣氤氳,兩碗熱騰騰的軟面片餺飥上桌,明帝執了調羹,親幫蘇蘇碗中餺飥加了酸醋辣油,慢攪地湯汁鮮亮,襯得拇指大小的餺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