盞也是純白瓷釉,毫無花紋。
茶煙輕揚,茶盞色純,猶如一面鏡子,將葉太后的眉眼映在其上。她的眼角有些紋痕,細眉修剪成了遠山眉黛,顏色略淡,細長舒揚,再配上那歷經世事的目光,本該是淡雅寧靜、慈藹有加。
可在這一瞬間,透過那純白的茶盞壁,葉太后忽然發現自己的眉峰無比鋒利,帶著幾分算計,又有幾分報復的快意。
聶沛涵!你讓哀家母子分離,哀家也要你付出代價!——葉太后暗自在心中咬牙切齒,眼前忽然浮現出淡心的嬌俏容顏,漸漸與子涵重疊在了一起。
孰是新歡?孰是舊愛?誰又曾對誰付出過真心?
長夏已逝,殘陽退沒,恰如葉太后跌宕的人生。她曾歷經過燦爛的春夏,一路走到收穫的秋季,生命卻即將戛然而止,終究沒能走完隆冬……
(卷七,完)
卷八:妾心如宅 繁華無聲——(正文最後一卷啦)
第269章:舊人舊怨化玉帛(一)
雲府。
八月的最後一天,太夫人在榮錦堂得知了兩個訊息:其一,雲承要親赴北地五州,收復雲氏的生意;其二,誠王聶沛瀟將與曲州謝家聯姻。
第一個訊息是在太夫人意料之內,畢竟雲承已正式承襲離信侯爵位,而出岫又以南熙漕運權換得天授帝同意收回北地生意,既有出岫成功鋪路,雲承自然要親自負責此事。
自從南北統一之後,“北宣”一國正式成為歷史,由於南北共九個州郡,北宣佔了其中五個,因而世人都習慣性地將北宣舊地稱之為“北地五州”。
雲承親赴北地,是一個在短時間內迅速立威的好辦法。只要他能平穩收回所有生意,這位新任離信侯在雲氏內外的威信必將直線上升。
原本這是一樁好事,太夫人也表示支援讚賞。可她愉悅的心情只保持了不到一個時辰,便被誠王聶沛瀟的婚事所攪亂。
當聽到這個訊息時,太夫人的第一反應,是失手打翻了茶盞。遲媽媽跟在太夫人身旁多年,甚少見她有如此劇烈的反應,而只是這區區一樁婚事,好似並不值得太夫人如此失態。
“快!去把出岫叫過來!”太夫人神色鄭重肅然,不似憤怒,更似慨嘆,直教遲媽媽嚇了一大跳。她連忙差人去知言軒請出岫,在此過程中,太夫人一直一言不發,沉默不語。
遲媽媽見狀也不敢多問,自己默默將地上的茶盞碎片收拾乾淨,此後主僕二人一直無話。
直至出岫到了榮錦堂,太夫人才再次開口,屏退左右:“你們都下去罷。”
遲媽媽領著幾個婢女躬身稱是,在她跨出門檻轉身關門的那一瞬間,迎著屋內敞亮的光色,她分明看到了太夫人的眼角有些淚光。
輕微的關門聲緩緩響起,直至確信屋內沒了別人,太夫人才對出岫嘆道:“聶九要成婚了,聶七今早已下了賜婚旨意。”
聽聞此言,出岫先是怔愣片刻,而後反應過來,很是淡然地笑道:“這是好事,以誠王殿下的年紀,早該成婚了。”
出岫是真心為聶沛瀟感到高興,更覺得自己如釋重負。她垂眸想了想,又是笑問:“誠王妃花落哪家千金?”
“是我孃家侄孫女,謝佩驪。”太夫人說出這話時,面上忽然浮起濃重的哀慼之色。
這一次,連出岫也瞧見了她眼角的淚痕,有些不解地問:“這是好事,母親難道不樂意?還是說,您與葉太后有宿怨,因此不贊成這樁婚事?”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贊成不贊成了。”太夫人垂目看向地磚之上。方才被她摔碎的茶盞已收拾得乾乾淨淨,可太夫人卻覺得,那茶盞的殘渣留在了自己心裡。
“我只是沒想到,葉瑩菲竟有這般膽色,最後還勝了我一局。”太夫人說出這句話後,再也無法遏制哽咽之意,一邊垂淚一邊嘆道:“她這是將兒子託付給我了!”
出岫聞言更加不解:“母親,您這話的意思是……”
太夫人不欲多做解釋,她蒼老精明的面容之上,是瞭然一切的滄桑與犀利:“葉瑩菲這是自作自受。她若沒這麼大野心,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她邊說邊看向出岫,一字一頓再道:“不出十日,葉瑩菲必死。”
“必死!”出岫又驚又疑,忍不住脫口驚呼。她無聲地看向太夫人詢問,對方只輕輕點頭,不再說話。出岫秀眉微蹙垂眸冥想,半晌,疑惑地問出四個字:“母死子活?”
“你還不算太笨。”太夫人回嘆。
“天授帝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