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紹聞借你五百兩銀子,是做什麼使用呢?”賈李魁道:“小的借給他,原不知作何使用。”程公道:“你不知他有什麼緊事,就借與他麼?我且問你,你怎的有了這五百兩銀子呢?”賈李魁道:“小人零碎積的。”程公道:“你與譚紹聞是親戚,是朋友哩?”
賈李魁道:“俱不是。”程公道:“借五百兩銀子也算民間一宗大事,你為甚的不繫親戚不繫朋友,就白白借與使用?”賈李魁道:“他是祥符有名主戶,料想借與他不妨。不料倚勢不還,還喝令僕人打小的。”程公道:“你既知他是好主戶,為什麼給他五百銀子不圖個利息?”賈李魁遲了一會道:“小的不好圖息。”程公道:“你這五百銀子何處交付?”賈李魁道:“張宅。”程公道:“那個張宅?”賈李魁道:“張老沒家。”
程公問道:“這宗事並無這張老沒?”衙役代回道:“這人外號兒叫沒星秤,是個監生。”程公笑了笑,手拿著一條紙兒問道:“這就是你們借銀交契麼?”賈李魁道:“那是譚相公親手畫的押。”程公道:“為甚的文契上是這個假李逵,狀上又是這個賈李魁呢?”賈李魁道:“小的是不識字愚民,靠老爺作主。”程公道:“你且下去。”賈李魁下堂而去。程公心中暗道:“分明是個真李逵,何曾假來!地方上人命重案,都是這樣人鬧來的。可恨!”
又喚白興吾上堂。白興吾跪下,問了姓名。程公道:“保債不是易事,他兩家借這銀兩,你是何所圖而作保?”白興吾道:“天上無雲不下雨,地下無人事不成。”程公道:“可厭的話,打嘴!”皂役打了十個耳刮子。打完,程公道:“我只問你,何處交付?”白興吾道:“小人酒館內。”程公道:“可是酒館內,你記得清白麼?”白興吾道:“譚相公在小人酒館內曾借過銀子。不止這一次,上年就借過一遭。”程公道:“下去。”白興吾下堂。
喚譚紹聞上堂,跪在案前。程公道:“譚紹聞,你借這個賈李魁銀子不曾?”譚紹聞道:“借過。”程公道:“作何使用?”譚紹聞道:“還債。”程公道:“還的是債,借的不是債麼?”譚紹聞見程公顏色改變,不敢答應了。程公又問道:“你如何誤了考試?”譚紹聞亦無言可答。遲了一會,說道:“母親病重,想童生的母舅。童生奉母命上亳州尋母舅去了,宗師案臨,因此誤考。”程公大怒,連拍著醒堂木兒,高聲道:“你與這一起光棍廝混,也學會這一種不遮醜的白話。要尋母舅,你沒家人,也有僱工;沒有僱工,難說一個省會地方,覓不出一個人來下亳州,定要你親去麼?況且你母親病重,你還能離的寸步麼?”
程公也不再問。叫王中上堂。程公問道:“你是譚宅所用家人麼?”王中道:“小的是家人。”程公道:“本縣只問你馬鞭子這話。”王中道:“小人從河北迴來,從後門進家,只聽得前門吵嚷,手中馬鞭子不曾丟下,便往外跑。那賈李魁已把小人家主撈著往外走。小人抱住不放,他把小人打了一掌,打的小的滿口流血。所供是實。”程公點點頭兒。不再下問。
叫賈李魁、白興吾一齊上堂,四個並跪公案前邊。程公看了一看,說道:“你們是一起賭博,強索賭債,彼此爭執,還敢膽大瞞天來告謊狀!”賈李魁道:“不是賭博,是借債,只求老爺作主追比。”程公道:“若是借債,這五百兩銀子,也算民間一宗大交易,也該有個文契,寫的有頭有尾,成色秤頭俱要註明。為甚的撕一條紙兒,沒頭沒腦幾個字,就過了一注子大財?賈李魁你說實情。”賈李魁道:“委實是借債,不是賭博。”程公道:“既然是借債,為甚一個說張家交付,一個說酒館交付?”賈李魁始知口供互異,露了馬腳。心生一計,回說道:“若果然是賭博,小的情願與譚紹聞一替一板子挨,有甚不敢承招呢?”這一句話,不過是料程公念譚紹聞是個童生,受刑之後,難以應考,少不得往借債上推問的意思。不料這一句話觸的程公大怒,道:“好一個惡棍!本縣因你們這宗賬明是賭欠,本意只圖就事結案。不想你分外株連,俱是干係他人前程的話。你口稱張監生家交付,明是在張監生家賭博。看夾棍來,先夾你這原告、幹證,一個張宅交銀,一個酒館交銀,口供互異情由。”
門役喝了一聲:“皂隸夾人!”皂隸房一聲喊,堂上來了七八個虯髯大漢,把那個三木刑兒,早豎在堂上,喝一聲:“大刑到!”滿堂應聲。白興吾著急,連聲說道:“是張家說合,酒館交銀!”程公道:“再打他這個嘴!”早有一個皂隸從背後抱住白興吾的頭,打了二十個耳刮子。打的兩腮發腫,滿口吐紅。程公命作速把這賈李魁夾起來。幾個皂隸按住,把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