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刻,簣初告便,觀察命小廝引去。因趁空問紹聞道:“大侄曾議婚否?”紹聞道:“尚未。”觀察道:“我意中已有其人,甚為妥協。婚姻是關係宗桃門第的大事,不可輕忽。此時尚難驟及,待科場完後,我再細心籌度,那時八面穩合,方可一言而決。只是賢弟存在心裡,有這句話就是。”紹聞唯唯聽命。
簣初回來,小廝奉水授巾,洗手坐下。又說些勉學的話:鄉、會場規,不可疏忽,以致誤帶字紙;不可錯號,叫巡綽官稟逐;不可潦草完局,圖速出棘圍;不可逗留給燭,叫巡綽官撾卷、推攆。說得零星瑣碎,而慈祥藹藹,卻句句是緊要話頭。
到正午時候,廝役又請至一所書房。只見畫幗字聯,花盆魚缸,甚為幽雅。屋內裙墊不設;桌上碟著已備。這兄弟伯侄坐下,捧來午饌,器不多而潔,品不雜而腴,全不似官場中飯,豔縟難以注目,糊濃難以充腸的那個派頭。飯將完時,忽梅克仁拿了一個手本稟道:“衛輝府辭行,還有稟漕運的話。”觀察道:“取公服來會客。”紹聞順便告辭,觀察也不暇深留,只勉以努力科場,自行接見所屬大員。
紹聞即隨梅克仁出了內宅門,徑到大門外。王象藎、雙慶拉過馬來,內邊值,堂的送出氈包。正上馬時,夏鼎已到,一面掐簣初上馬,一面又來扯住紹聞牲口,前引出轅,細聲說:“口角牙縫恩典。”紹聞也不敢答,出東轅門而去。
一路穿街過巷,見許多秀才,有行行重行行,在背街上閒遊的,有卿卿復卿卿,在破廟中唸書的。難說紹聞屢年在街上,或由夏鼎家到王紫泥家,或自白興吾家到盛公子家,豈無遇見科場年份?只用事不關心,視而不見。今日一心務正,又成了秀才,那科場臨近四個字,不覺觸於目而即感於心了。
到後門下馬。王象藎及雙慶將馬安置訖。雙慶到樓門遞氈包,紹聞叫老樊道:“速與王中他兩個造飯。”雙慶道:“夏叔不知在何處將馬餵飽,又同不認識的兩個人,說是許頭兒、張頭兒,請俺兩個到飯館吃飯。王中叔堅執不去,夏叔也不敢過強。我獨自一個去了,炒了兩盤肉,大家吃了些包子麵條餛飩。我如今不用再吃飯了。”王象藎道:“我在石獅子跟前,吃了三個炊餅,一碗豆腐腦兒,我不飢,不用再羅索了。”王氏也問了幾句衙門的話。紹聞父子趕試心急,又速向書房讀書去了。
一連唸了半月書。這鑰匙真真是母親收拾的,吃飯時雙慶來開。半月委實沒客,即令有客,自己也沒鑰匙丟出牆外了。
這正是:
困心衡慮歷多端,刻苦何能少自寬,
要識男兒知悔後,引錐刺股並非難。
。。。
 ;。。。 ; ;
第九十六回 盛希僑開樓發藏板 譚紹聞入闈中副車
卻說譚觀察請會弟侄之日,因衛輝府知府稟見,商度衛河漕運事宜,話多時久,及知府出署,觀察回至後宅,弟侄已經去了。想起紹聞所說盛宅有一樓藏板,這留心文獻,正是守土者之責,即命梅克仁發出年家眷侍生帖兩個,次日請盛宅二位少爺到署問話。恰恰此日是夏鼎值堂,得了門上吩咐,並不肯叫迎迓生傳帖,即託別人值堂,自上盛宅而來。
到了盛宅,恰好希僑、希瑗二人在大廳上說話。寶劍引上大廳,夏鼎也不似向日還為個禮兒,將帖子放在桌面,倒在椅子上,笑道:“跑了一肚子呼吸,作速賞一盅水兒,解解乏困。”
盛希僑道。“這帖子是做什麼的?”夏鼎道:“是帖子請,不是票子傳;請你二位少爺到衙門商量什麼話哩。”盛希瑗道:“想是有年誼,明日請的廝會,別的再沒緣故。”盛希僑笑道:“你如今住了衙門,這裡不許你坐。”夏鼎略欠了身子笑道:“大少爺天恩,容小的歇歇罷。”一發長身拖腳,把頭歪在椅靠背上,說:“寶劍二爺,賞口茶罷。”寶劍早已奉茶到面前,笑道:“班長,請茶。”夏鼎一連把三杯茶喝了兩杯。
盛希瑗向後邊祖父《齒錄》上,掀有無姓譚的去了。這夏鼎喝罷茶,向盛希僑跪了一條腿,高聲道:“謝賞!”謝希僑道:“你近日一發頑皮的可厭。”夏鼎笑道:“狗腿朋友,到了爺們鄉紳人家,軟似鼻汀濃似醬;到了百姓人家,坐他的上席睡他的炕,瓶口還要腳步帳。假若是票子請鄉紳,那時就不是這樣了。狗臉朋友,休要得罪。咱是弟兄,我把老實話對你說,我還有央你的去處:見了我們大老爺,口角吹噓,就是把為弟的扯了一把。這是走熟了時節的事。這頭一次,且休提哩。不好了!不好了!時候大了,門上立等回話,誤了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