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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人,兩個人很要好,有一個不才子從中搗亂,生出差遲來,但終於團圓了。這樣地看看,多麼舒服。或者講上等人怎樣有趣和快樂,下等人怎樣可笑。前幾年《新青年》〔6〕載過幾篇小說,描寫罪人在寒地裡的生活,大學教授看了就不高興,因為他們不喜歡看這樣的下流人。如果詩歌描寫車伕,就是下流詩歌;一齣戲裡,有犯罪的事情,就是下流戲。他們的戲裡的腳色,止有才子佳人,才子中狀元,佳人封一品夫人,在才子佳人本身很歡喜,他們看了也很歡喜,下等人沒奈何,也只好替他們一同歡喜歡喜。在現在,有人以平民——工人農民——為材料,做小說做詩,我們也稱之為平民文學,其實這不是平民文學,因為平民還沒有開口。這是另外的人從旁看見平民的生活,假託平民底口吻而說的。眼前的文人有些雖然窮,但總比工人農民富足些,這才能有錢去讀書,才能有文章;一看好像是平民所說的,其實不是;這不是真的平民小說。平民所唱的山歌野曲,現在也有人寫下來,以為是平民之音了,因為是老百姓所唱。但他們間接受古書的影響很大,他們對於鄉下的紳士有田三千畝,佩服得不了,每每拿紳士的思想,做自己的思想,紳士們慣吟五言詩,七言詩;因此他們所唱的山歌野曲,大半也是五言或七言。這是就格律而言,還有構思取意,也是很陳腐的,不能稱是真正的平民文學。現在中國底小說和詩實在比不上別國,無可奈何,只好稱之曰文學;談不到革命時代的文學,更談不到平民文學。現在的文學家都是讀書人,如果工人農民不解放,工人農民的思想,仍然是讀書人的思想,必待工人農民得到真正的解放,然後才有真正的平民文學。有些人說:“中國已有平民文學”,其實這是不對的。

諸君是實際的戰爭者,是革命的戰士,我以為現在還是不要佩服文學的好。學文學對於戰爭,沒有益處,最好不過作一篇戰歌,或者寫得美的,便可於戰餘休憩時看看,倒也有趣。要講得堂皇點,則譬如種柳樹,待到柳樹長大,濃陰蔽日,農夫耕作到正午,或者可以坐在柳樹底下吃飯,休息休息。中國現在的社會情狀,止有實地的革命戰爭,一首詩嚇不走孫傳芳〔7〕,一炮就把孫傳芳轟走了。自然也有人以為文學於革命是有偉力的,但我個人總覺得懷疑,文學總是一種餘裕的產物,可以表示一民族的文化,倒是真的。

人大概是不滿於自己目前所做的事的,我一向只會做幾篇文章,自己也做得厭了,而捏槍的諸君,卻又要聽講文學。

我呢,自然倒願意聽聽大炮的聲音,彷彿覺得大炮的聲音或者比文學的聲音要好聽得多似的。我的演說只有這樣多,感謝諸君聽完的厚意!

〔1〕本篇記錄稿最初發表於一九二七年六月十二日廣州黃埔軍官學校出版的《黃埔生活》週刊第四期,收入本集時作者作了修改。

〔2〕黃埔軍官學校 孫中山在國民黨改組後所創立的陸軍軍官學校,校址在廣州黃埔,一九二四年六月正式開學。在一九二七年四月十二日蔣介石反革命政變以前,它是國共合作的學校,周恩來、葉劍英、惲代英、蕭楚女等許多共產黨人都曾在該校擔任過負責的工作。

〔3〕指三一八慘案。

〔4〕八股 明清科舉考試製度所規定的一種公式化文體。它用“四書”、“五經”中文句命題,每篇由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八個部分構成。後四部分是主體,每一部分有兩股相比偶的文字,合共八股,所以叫八股文。

〔5〕復仇的文學 指十九世紀上半期波蘭愛國詩人密茨凱維支、斯洛伐支奇等人的作品。當時波蘭處於俄、奧、普三國瓜分之下,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於一九一八年十一月恢復獨立。

〔6〕《新青年》 下文所說的大學教授,指東南大學教授吳宓。作者在《二心集·上海文藝之一瞥》中說:“那時吳宓先生就曾經發表過文章,說是真不懂為什麼有些人竟喜歡描寫下流社會。”

〔7〕孫傳芳軍隊的主力於一九二六年冬在江西南昌、九江一帶為北伐軍擊潰。

寫在《勞動問題》之前〔1〕

還記得去年夏天住在北京的時候,遇見張我權君,聽到他說過這樣意思的話:“中國人似乎都忘記了臺灣〔2〕了,誰也不大提起。”他是一個臺灣的青年。

我當時就像受了創痛似的,有點苦楚;但口上卻道:“不。

那倒不至於的。只因為本國太破爛,內憂外患,非常之多,自顧不暇了,所以只能將臺灣這些事情暫且放下。……“

但正在困苦中的臺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