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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可能要冒生命危險,但與維持生計比起來也就不算什麼了。所以父親便載了一船貨物往臺灣島進發——一路上倒也沒有出事,直到他架船進入臺島北岸的老梅港才真正迎來了“驚心動魄”的一刻。那時,大陸大部分地區已經解放,據守臺灣的國民黨軍正是精神高度緊張,所以父親的小帆船一進港便被當作“敵艦”給擊沉了,父親也被扣起來,好在遇到了熟識的同鄉才被“擔保”出獄。無奈下,父親只好在臺灣定居下來、娶妻生子。此後直到退休前,他一直跟一位來自上海的商人一起做皮鞋生意。

從小到大,在我和兄弟姐妹的記憶裡,父親一直是沉默而嚴肅的。他從不多說什麼,但他對我們的影響又無處不在——正如老話所說:身教勝於言教。他從來都不貪圖非分,不急功近利,而是謹守正道。對我們這些子女,他嚴格而又慈愛;對朋友,則直諒且施恩不圖回報。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父親是個很傳統、很節儉的人,但小時候他帶我們出去玩,總會給我們買幾個當時價格頗不菲的蘋果,用小刀慢慢地把皮削盡、切塊,餵我們幾個小傢伙吃,他自己只會吃我們剩下的蘋果核。

我含著眼淚主持了父親的葬禮。一切身後事都儘可能如老人家生前之願辦理,只有一條遺願我和兄弟姐妹們沒有“完全”遵從——父親曾表示,大陸、寧波是他魂牽夢縈的故土,但在臺灣,他也度過了58年的時光。他既想葉落歸根,又不捨得離開臺灣,所以希望我們將來把他的骨灰撒在他最初來臺時所見的港口——老梅港。

遵照父親的囑託,我們將一小部分骨灰撒在老梅港附近的大海里。眼見父親的骨灰伴湯湯海水翻騰而逝,我不禁想起58年前父親初到臺灣時的情景。老梅港是父親一生重要的轉折點,是他闊別故土、創業“異鄉”的一個明證,同時,也是他揮灑青春、容納滄桑的地方……惟有此地,才能承受得起他那沉甸甸的、對故鄉的思念與對臺灣的眷戀。

我們將餘下來的骨灰供奉在臺北海邊一座墓園靈骨塔的最高處,從那裡可以遠眺到老梅港。我想,父親在天有靈,也會對我們的安排感到欣慰吧!

父親本人曾經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兩度回鄉。那時候大陸剛剛開始改革開放,經濟還不發達,臺胞回鄉大抵會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看望睽別多年的親友。直到去年,我才和太太、女兒一道,陪著父母再回江浙——我們稱那次旅行為“三代尋根”。從上海經杭州再到寧波,所見所聞不止讓父親感到欣喜和振奮,也使我眼界大開。長虹臥波,未云何龍——父親見到了寧波正在修建的、氣勢恢宏的跨海大橋,見到了有著壯觀沙雕的桃花島奇觀,見到了比舊時代“十里洋場”更加嫵媚、更加摩登的滬上風景……當時,父親感慨地說:沒想到這輩子還能重歸故里,沒想到大陸這些年發生瞭如此巨大的變化。

父輩的宏願 洪小文(3)

我知道,他是從心裡希望兩岸間窄窄的海峽不再成為橫亙於每個中國人心底的深深傷口。

11月中旬,暫別了父親,我回到北京。悲慼猶在,但對於人生,我卻也有了更深的理解和感悟。

尾聲

父親在寧波出生和長大,在臺灣成家和終老。由他的遺願可以看出,直至去世前,令他魂牽夢縈的都是自己“根系何處”的問題。

我也像個“行者”,總是走在路上——我是在臺灣出生的。在建國中學、在臺灣大學,我度過了童年和少年時光。而後我到了美國,在卡內基梅隆大學攻讀計算機博士。基於對微軟亞洲研究院的熱愛,我終於有機會回到祖國大陸。今天,在北京,我和家人已經定居了四年之久。不過沉靜下來,我也感覺到,這種“四海為家”的經歷反而能使我做一些“不同”的事——比如,我在美國、中國大陸和臺灣都曾長期生活和工作過,這使我對各地的優勢和特點有了全面而深刻的理解。我不僅可以享受各地的美好事物,也許今後,我還可以在促進相關地區的產業合作、交流和發展方面發揮更大的作用呢!

即便不談遠景,我也喜歡和周圍的同事一起激盪智慧的那種感覺,不管這些同事來自大陸、香港、臺灣,還是世界其他地方。這幾年裡,因微軟“長城計劃”的緣故,研究院和大陸的多所高校、香港的中文大學和科技大學以及臺灣的臺大、清華、交大都有著廣泛而深入的合作——事實上,這三所大學與大陸著名的北大、清華、交大有著千絲萬縷的血脈連繫:抗戰結束、臺灣光復後,原北大校長傅斯年帶領一批教師赴臺灣大學任教;而臺灣清華和交大也與內地清華、交大有著類似的關聯——我們和兩岸三地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