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是沉睡著的章淵,後者的一條手臂還橫在鄭辛腰間,彷彿霸道而溫柔地宣告著所有權——他並不知道自己曾與死神擦肩而過。
按照原先的計劃,鄭辛下車後,會找理由讓章淵開往某個指定的地方。在那裡,等候著他的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徹底、準確、不留痕跡。
然而就在那一刻,鄭辛卻不受控制地出聲阻止。
章淵看向他的眼神,不停在鄭辛腦海中交錯閃現,強迫症一般。
就是那樣深沉寧靜的目光,讓他忽然間無法面對,瞬間湧起有了被洞察一切的慌亂。十年的苦心就這樣毀於一個眼神。
最可怕的是,鄭辛發現自己竟然無法面對章淵的失望,哪怕僅僅只是發生在腦中。
前進一步是痛苦,後退一步是罪惡,進退兩難,不論如何都註定會後悔。
但鄭辛知道自己必須做出抉擇,不管這過程多麼艱難。
一想到這裡,他胸口猛然間絞痛,糾結著幾乎無法呼吸。
黑暗中,鄭辛緊咬牙關,不可抑制地開始顫抖。
章淵仍在睡夢中,卻下意識收緊了手臂,將鄭辛牢牢圈在懷中。
也許是這熟悉的懷抱有讓人安心的力量,鄭辛竟然真的漸漸墮入不安的夢境。
他看見車子在一片淺綠的麥田中筆直向前,而章淵坐在自己身旁微笑著,穿著白襯衣的側影被車窗外的陽光鍍上一層金色。
微風吹進來,帶著溫暖的芳香,這一刻如此自在安然。他安靜地凝望著,又忍不住想伸手整理章淵被風吹亂的頭髮。
然而就在鄭辛指尖碰觸到章淵髮梢的那一剎那,忽然響起刺耳的剎車聲,緊接著天旋地轉,什麼都消失了。
黑暗,無止盡的黑暗。鄭辛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天,絕望與孤獨如影隨形。他想大聲叫卻無法發出聲音,想逃卻發現連自己的身體都被吞噬了了,除了意識還飄在無盡的虛無中……
鄭辛猛地坐起來,瞪大了雙眼看著前方,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恐懼還是悲傷,急促地呼吸著。
“怎麼了?”
身後響起還帶著睡意的聲音,鄭辛身上一顫,如夢初醒般深深吸了一口氣,啞著嗓子說:“……沒事,做噩夢了。”
衣物摩擦的細微聲響過後,他感到一隻手覆上自己的額頭。
“出了這麼多汗,我去倒杯水給你。”說著,章淵安慰般拍拍他的後背,側身開啟床頭燈。
柔和的燈光碟機走了黑暗,鄭辛臉色稍緩,接過水杯喝了幾口。
章淵接過水杯放在一邊,默默坐在鄭辛身側,手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等鄭辛平靜下來,他才調侃地笑道:“這麼大人了,還做噩夢……我看以後得摟著你睡才行。”
鄭辛勉強笑了下算是回應,重新躺回床上。
章淵見狀,伸手將床燈的光調暗些,然後真的環住鄭辛的肩膀,讓他枕著自己,將整個人都牢牢圈住。
這個姿勢讓鄭辛覺得有些彆扭,倒是暫時忘記了其他,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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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棲山”是一處墓園的名字,就坐落於A市遠郊。
這處墓園修建了有些年頭了,因此看上去並不如何氣派,甚至有些老舊。對A市人來說,除了出於各種特殊原因外,現在已經很少有人願意將最終的歸宿放在此處。
近些年,仙棲山越來越冷清,整個墓園也只剩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看守著,順便進行日常管理。
傳統節日外的大多數日子裡,此處都沒什麼訪客,老頭也早就習慣了墓園裡的寂靜。
這天一大早,汽車的聲音突兀地打破了墓園的寂靜。聞聲而出的老頭看到車上下來一個年輕人,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半天才想起上前詢問。
年輕人一邊下車,一邊報出墓地編號。
老頭聽了“啊”一聲,又有些不相信似的看了年輕人好幾眼。
這個編號他太熟悉了,是仙棲山最神秘的一塊墓地。老頭在這裡看守了很多年,從沒見人來探望過,但是每一年,都有一大筆錢打到墓園賬戶上,指名是這塊墓地的管理費。
難道眼前這年輕人就是付錢的那位?
看守老頭暗自猜測著,堆起笑臉上前招呼。
“我認識路,自己過去就好。”年輕人做手勢制止了,見他神色冷淡,看守老頭叮囑了幾句,就縮回管理室去了。
鄭辛獨自走在前往墓園深處的林蔭路上。
周圍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