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所以陽光剛剛能使我覺得暖和,剛剛能使海水在岩礁之間閃著碎亮的光;有風,但是也有好多高高的木麻黃,所以風吹過來時就添了一分溫柔,吹過去的時候又多了一分轉折。
細細的沙丘上叢生著藤蔓植物,低矮的綠葉間開著紛紫色的小花,我把鞋子脫了,赤足從溫熱的沙上走過。不是假日,海邊空無一人,海浪的聲音因而顯得特別有節奏,沙丘也特別潔淨特別細柔。我稍微計算了一下,大概有五十分鐘的時間可以由我自己支配,於是,選了沙丘上背風的一面斜坡,懶懶地躺了下來,用一種散漫的心情,我在初夏的海邊聽風、聽浪、聽那遠遠的唱著歌的木麻黃。
然後,在五十分鐘過去了以後,我就站了起來,拍拍裙子上的細沙,穿上鞋子,很快地走回車上,很快地重新回到塵世,重新和周遭的一切有了接觸。
但是,在會議桌前,在聆聽和詢問之間,總會有幾次恍惚的剎那,在那個時候,好象那海浪的聲音、海水的顏色、海風的觸摩仍然環繞著我,仍然溫柔地跟隨著我,使我不自禁地微笑了起來。
我的快樂不過只是因為在這天下午,向生命做了一次小小的爭奪,奪回了一些我原該享有卻一直不能享有的生活。
梔子花
把花市逛了兩圈,仍然空手而回。
我原來是想去買一株梔子花的,花市裡也有不少盆栽的在展示,卻都沒有我想要的那一種。
我想要的那種梔子開起花來象大朵的玫瑰一樣,重瓣的花朵圓潤潔白地舒展著,整株開滿的時候,你根本不可能從花前走開,也許終於下定決心離開它,可是在日裡夜裡那種香氣那種形象就一直跟著你,根本沒辦法將它忘記。
也是因為這樣,所以花市裡的梔子都無法入選,不是太單薄就是太細小,沒有一株能夠讓我停留。
我把我想要的那種梔子描述給花販們聽,有人說那種品種是有過,但是不容易找到。有人半信半疑。更有人說我一定看錯了,世界上那裡會有那麼大的梔子花。
而所有的花販都勸我:
〃算了!你找不到那種梔子的了!不如就買我眼前這一盆把。你看!它不也開得挺好的,小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微笑有禮地一一回絕了他們,走出花市,心裡竟然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我想,如果不是曾經遇見過那樣美麗的一棵花樹,我也許會對眼前的這些都覺得很滿意了。在生活裡,做個妥協並且樂意接接勸告的人,也沒有什麼不好。
但是,有些深印在生命裡的記憶,卻是不容我隨意增減,也不容我退讓遷就的,那怕只是一棵小小的花樹。
苦 楝
我最愛的一棵苦楝樹,長在島的南端。
當然,你也許不會相信我的描述,可是,在你開始要排拒我之前,請你先去看一看那一棵樹。
那棵樹長在島的南端,長在一個有著歷史意義不能忘記的特殊地點。周圍有起伏的小丘,有木麻黃和銀合歡還有很多棵別的苦楝樹和他一起生長,在山丘與樹叢之外是城牆,牆外是依舊深不可測的護城河。如果你走上了橋,如果你走進了那一座在光緒的朝代裡就建好了的城堡,那麼,請你稍稍停步,向右前方望過去,他就在那裡,他會永遠在那裡等待著你。
當然,你最好在三月底和四月初的季節裡去,在那個時候,你會看見他開了一樹豐美而又柔和的花簇,粉紫的花簇開滿在灰綠的葉叢之上,遠遠望去,你幾乎不能相信,一棵苦楝能夠開得這樣瘋狂而同時又這樣溫柔。
原來在同樣的花樹裡也有著不同的命運,有些一生尋常,有些從種子開始就是令你無法忽視的生命裡的貴族。
不過只是一棵苦楝而已,不過只是一棵在這個島上隨處都能見到的野生的樹,但是因為他自己的努力,因為他自覺的莊嚴與華美,因為那從根莖深處湧出的生長的力量,他終於把自己長成為一棵與眾不同的植物。
誰說植物世界是靜默的世界,在這一棵苦楝樹開花的時候,整個億載金城裡都聽得見春天歡呼的聲音!
唯 美
我不太喜歡別人說我是一個〃唯美主義者〃。
因為,在一般人對〃唯美〃的解釋裡,通常會帶有一種逃避的意味。好象是如果有一個人常常只憑幻想來創作,或者他創作的東西與現實太不相會。我們在要原諒他的時候,就會替他找一些藉口,譬如說他是個〃唯美主義者〃等等。
而我一直覺得,真正的唯美應該是從自然與真實出發,從生活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