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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開槍!”英格曼神父咆哮。李全有聽不下去了。他一瘸一拐向窖口摸去去,戴教官拉住他。“誰也不準動,動一動軍法從事。出去會牽累兩位神父。我出去看一下。”這個時候,玉墨和其他窯姐們都藏在倉庫的閣樓上,閣樓也堆滿快要風化的報紙、書,她們站在散滿老鼠糞的報紙檔案堆上,從窄窄的的木窗格往外看。院子被日本兵的十幾把大電筒照得雪亮,而持電筒者面目隱綽,陰森可怖。槍聲驚醒所有女孩,她們並不知道,槍聲就響在院子裡,只覺得它太近了。黑暗她們叫喊:“哪裡打槍?阿多那多神父!……阿顧!……”阿多那多捂著中彈的右腿,對女孩們的宿舍喊道:“不要出來!”……”她們集中到臨院子的屋子,從窗簾縫隙往外看。她們和窯姐們看到的是同一個場面,只是角度不同:首先是躺在阿顧懷裡的阿多那多,然後是架在他們周圍的刺刀。英格曼神父穿著棗紅色鵝絨起居袍,手持一個帶玻璃罩的燭臺。這是她們如此近距離地看著日本侵略者。因為聯想到豆蔻和傷員們,也因為聯想到那些照片上的地獄圖景,她們此刻眼中的日本佔領軍便是穿馬褲皮靴的惡鬼。我姨媽書娟在晚年還清楚地記得:那天夜裡她赤著兩腳站在地板上,卻毫不感覺到寒冷。她看見拿著電筒的日本兵仰頭向樓上看來。當然是看不見暗處的女同學們。但她們剛才那童音未褪、含苞待放的女性嗓音足以使這群日本男人痴迷。日本男人有著病態的戀童癖,對女童和少女之間的女性懷有不可告人的慕戀。他們的耳鼓被剛才那一聲聲絲絨般的呼喊抹過去,拂過來,他們在這個血腥時刻心悸魂銷。或許這罪惡情操中有萬分之一的美妙,假如沒有戰爭,它會是男人心底那永不得抒發的黑暗詩意。但戰爭使它不同了,那病態詩意在這群日本士兵身心內立刻化為施虐的渴望。一群少女,一群童稚未泯的女孩。西方和東方的男性文化中,都仙化過這樣的唱詩班女孩。這群日本兵就駐紮在幾條馬路之外,在他們禍害這一帶時,常常聽到天使一般的唱詩。此刻他們明白了,這便是天使們飄繚的仙地。日本兵的領頭者是一位二十七、八歲的中佐,長著日本男人常見的方肩短腿,眉宇間英氣逼人,若不是殺人殺得眼神發直,他也不失英俊。他向英格曼神父大聲說了一句話,旁邊的中國翻譯說:“即使是國際安全區內,皇軍也隨時進行例行搜查。”英格曼神父說:“謊言。”他看了翻譯一眼,見他無意翻譯他的駁斥,便轉用英文說:“純粹是撒謊。”中佐懂一些英文,把“撒謊”二字聽進去了。他上來便給了英格曼神父一個耳光。“你的部隊番號我知道。我會起訴你的。”英格曼剋制了以手去捂腮幫的動作,他感覺一顆牙齒被擊得鬆動了。中佐透過翻譯對英格曼神父說:“歡迎起訴。你們美國人動不動就拿這個最沒用的詞給自己壯膽。”“你侵犯美國地盤,就是侵犯美國國土,”阿而那多說道。“侵犯美國國土,又怎樣呢?”中佐說。他的聲音在冷笑,並笑得優越驕狂,但他的臉容僵在那個平和淡漠的神情上。這是個不會笑的面孔。或者他鄙夷笑這一高階靈長類在進化後期生髮的面部表情。“那就是向美國挑釁。”英格曼神父說。“十月二十三號,炸沉了你們美國保護南京的軍艦,這個挑釁更直接吧?貴國做出任何軍事反應了嗎?”“但願你能活著看見美國的反應。”英格曼神父說。“你威脅大日本皇軍?”“面對十八支刺刀,發出威脅的倒是我?”

第十一章

更新時間2009…4…22 10:23:02 字數:3257

中佐透過翻譯宣佈:他們軍務在身,不再費口舌了,搜查馬上開始。英格曼神父舉起手:“上帝做證,要想搜查,踏著我的屍體過去吧。”他上前一步,胸口蹭在了兩把刺刀尖上。其中一把一挑,鵝絨起居袍被劃開一個大口子,白花花一片鵝絨飛在煞白的電筒光柱裡。樓上的女孩們都叫起來:“英格曼神父!”陳喬治這時從鍋爐後面出來,想看看神父怎樣了。日本人從牆頭翻越而入時,他正在鍋爐房等待與紅菱幽會,卻縮在暖洋洋的角落裡睡著了。槍聲把他驚醒之後,他始終躲在暗處觀望。陳喬治胸無大志,堅信好死不如賴活著,最近和紅菱相好,覺得賴活著也有千般滋味。他看見英格曼被打的剎那,一把提起那把坐變形的舊木凳。尊貴的神父居然捱了一耳摑子,他本能地要去替神父撈回尊嚴。但他一看十八個鬼子兵荷槍實彈,“賴活著”的信念又強大起來。他心裡罵自己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神父把他從十三、四歲養到現在,供他吃穿,教他認字,發現他實在不是皈依天主的材料,還是不倦地教他讀書。神父固然是無趣的人,待他也是嫌惡多於慈愛,但沒有神父是沒有他陳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