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卿。”
她柔聲應了,抬起眼來深深看他。
此刻卻換他說不出一個字來,惟有環緊雙臂,將此生至寶屏息守護。
“守護麼,起初是源賴朝討伐源義經時設立的官職,至鎌倉末期便成了獨裁一方的守護大名,同如今的軍閥異曲同工……”
“打住打住,這都扯到哪裡去了,誰問你這個守護。”蕙殊聽得昏頭轉向,揮手打斷四少滔滔不絕的話語,“我問的是守護這個詞在拉丁文裡的來源!”
“你沒說不能回答別的來源,我沒答錯便算贏。”四少笑得狡黠。
蕙殊跳起來,“哪有這樣耍賴的,怎樣都能扯贏,不算不算!”
甲板上風吹得急,冷不丁將她圍在頸上的絲巾吹走,飄飄落向甲板另一端。蕙殊哎呀一聲,顧不得和他爭辯,忙追了上去。絲巾落在地上,蕙殊彎身,卻見一雙黑色高跟鞋映入眼裡。穿高跟鞋的黑衣女子將絲巾拾起,遞了過來。
“謝謝。”蕙殊微怔,見眼前女子容色姣好,風姿綽約,一身裝束從頭到腳都是黑色。
“這海風最是煩人。”她朝蕙殊笑笑,身邊並無同伴,似很樂於攀談。
蕙殊同她寒暄了兩句,心中掛著四少,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那是您先生?”黑衣女子隨她望過去,問得有些唐突。
蕙殊搖頭笑笑,一路上早已習慣被人這樣問,也懶於解釋,趁此說了聲抱歉,匆匆轉身回去四少身邊。原本在玩一個互相考較的遊戲,此時海上風急,眼看雲層陰沉,將有雨至。
蕙殊提議回艙裡再玩,四少點頭而笑,緩緩從椅中起身。
蕙殊伸手去扶,他擋開她的手,拿起椅旁手杖,準確地繞開腳下障礙。
看他行走在前,姿態依然瀟灑,只是步履慢些,若非十分留意,誰也看不出是個半盲的人。
那場煙火將他眼睛灼傷,醫院裡治療倉促,未能令他完全復明,兩眼只可模糊見物,往後也不知能恢復幾成目力。蕙殊默然跟在他身側,竭力不去想這問題,權當他一切如常……只是心中苦澀,自那夜得知他並未復明,更配合他演上一齣戲來瞞過霍夫人,這苦澀滋味便如深刺扎入心底。甚至對霍夫人也生出一絲不可理喻的怨懟,明知道他所遭厄運並不能怪在她身上,她若知曉真相,怕是最痛心之人……可如今說什麼也無用了。
抑或那些都不要緊,蕙殊只希望,此去香港能讓四少遠離亂世紛紜,尋得好醫生,將眼傷養好。到那裡有貝兒,有他的紅顏知己,但願能令他忘卻煩惱。
蕙殊嘆了口氣,不經意間,似覺身後有所異樣。
她回頭,見那黑衣女子立在甲板欄杆邊,正一瞬不瞬望著自己和四少。
強烈的光線晃動在臉上,念卿迷迷糊糊醒來,周身軟綿綿沒有力氣,伏在他懷中捨不得睜眼,喃喃問,“到哪裡了?”
“已經到了。”霍仲亨語聲溫醇。
念卿一驚坐起,茫然看向車窗外,果真已是暮色四合,燈色樹影不斷朝後掠去,前方明晃晃已可見燈火輝煌的所在。車子已足足開了大半日,分明才一閤眼的工夫,竟然已經到了。她 “我以為剛睡著,竟睡了這麼久?”念卿抬手攏起鬢髮,眼底猶有初醒懵懂。
“你太累了。”霍仲亨這才動了動肩膀,將僵麻的手臂收回,看向她的眼裡滿是憐惜。
一路上她枕著他胳膊睡得安穩,他攬著她一動不動,唯恐將她驚醒。
念卿望住他,原本他才是一天一夜不曾閤眼,此刻卻依然身姿筆挺,任何時刻都保持軍人的威儀,從無絲毫懈怠。
彷佛真是個鐵鑄的人,永遠不知疲倦。
但她知道他不是。
“最累的是你,什麼時候你才能承認自己是個會累的凡人?”念卿嘆口氣,倚回他懷抱,鬢髮摩挲著他頸項。霍仲亨低聲笑,“不是凡人,難道現在我是鬼?”
念卿啼笑皆非,“胡說!”
話音未落,車子猛地急轉,念卿身子一傾,被霍仲亨緊緊按倒座位,旋即被他覆身護住。根本來不及看清,只覺前方不遠處一個白影落下,尖銳的剎車聲裡,司機反應迅疾地將車打向道旁,險險剎住。
急雨般槍聲響起,震得耳中嗡嗡,彷佛就在身邊方寸之地。
旋即光亮大盛,四下強光燈依次開啟,隨行警衛車輛呼嘯趕到,皮靴踏地,槍械上膛,各種聲響紛至。念卿掙扎坐起,卻被霍仲亨捂住眼睛,他強行將她按在懷中,不許她看見前方景象。
“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