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幾百次在他耳邊念這個簡單的數字的聲音,突然又刺耳地響起來,隨之而來的是胸腹之間彷彿被利刃戳中一樣地疼痛,迅即瀰漫到了全身,他不自覺地身子前傾,微微張開嘴撥出口氣。
“我,”他用手撐住方向盤,“週五有一臺很重要的手術。很難,後續的應急幾乎是一定的。我不大走得開。”
“換給別人做好了,”那邊的聲音很平淡,“這幾個客人對你以後的意義,比你做成功10臺全國聞名的手術,更大。”
凌遠的手指摳住了方向盤,略微顫抖,而聲音卻還是如同敘述件甚普通的常事,“情況比較特殊。6歲孩子的活體肝移植。母親有刑事罪,父親……”
“你怎麼這麼羅嗦?”那邊顯然地不滿,“我跟你說過很多次,做事情抓主要,不要枝葉旁雜地什麼都放不掉。我最不願意看見的,就是你有時候會纏雜不清。我並沒有要求你必須來,可是現在是介紹你認識的最好時機。”
凌遠微微皺眉,“一個姓朱?那批來考察的,大部分是他當年提拔起來,如今在x省,是他的班底的人吧?”
那邊微微笑笑,“你不胡鬧時候,腦子也還是算清楚的。”
“那批大嘴巴亂說話的蠢女人你交給他們處理了?”
“這你就不用操心。”
“我說過,我是第一接診醫院,她們中也有人有不算輕的傷,”凌遠只覺得似乎全身血液流速都快了,無數尖利的言語想說出來,然而,多年來的習慣,依然在這人面前保持著冷靜或者冷淡,只許說事實與道理,絕不可談情緒的法則,“如果真出了問題,我也有麻煩。”
“各個健全著,”對方無所謂地道。
這‘各個健全’四個字進入凌遠的耳朵,讓今日早晨,廖主任灰白的臉突然到了眼前,而當時韋天舒跪在她遺體跟前,喃喃地說的話‘您說過,作為醫生,沒有該死的病人。所以,即使是殺人犯,他們在我們面前,我們還是醫生,他們還是病人。我一直沒能學好這個。我不甘心。昨天那些人,貪官和貪官老婆,也許一輩子沒幹過半件值得稱道的事情,卻過著比大多數旁人更舒服的生活的,他們在我們手下活了,而您,卻死了。我三牛,到今天,也做不到您教的,我不想做這樣的大夫,也做不了。從今天起,我永遠只賣我的本事,只對要讓我動手術刀的人講錢。’
凌遠嘴角抽動,無聲地點了下頭,繼續著一貫的語調,“手術,我不能換人。週六我去2小時。我這個不脫離臨床一線的院長,讓他………尤其是他們………看在眼裡是個兢兢業業心繫患者的形象,也比較說得過去吧?”
那邊’‘嗯’了一聲,“也好。”
“我需要給你的結婚紀念,送什麼禮物才能在叔叔伯伯跟前,不失了身份?”他唇角的笑容在擴大,而胸腹間的刺痛,也越發尖銳。
“你給你阿姨打個電話問問她覺得什麼合適吧,我不管這些事情。”那邊說著,又問了句,“還有什麼事麼?”
“沒有。”凌遠帶著那個微笑,“謝謝許伯伯,想得周到。”說罷,收了線,打著車子,開上了路,順手開啟車裡的音樂,而這時手機又響了起來,他瞥了一眼,並非醫院總值班的號碼,沒有理,而過了幾分鐘,卻持續地響,他再低頭,卻見方才的陌生號碼,換了凌歡的號碼,他接起來,那邊的聲音,卻不是凌歡,
“凌院長,”那聲音略微的有點猶豫,“我是蘇純。我……”
凌遠先是略微意外,隨即一驚,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問,“歡歡呢?她怎麼了?”
“哦,您彆著急,她沒事,就是喝多了點,唱了好多歌,現在……在醫學院操場上投籃,說什麼也不肯回家。太晚了……”
“我就過來。”凌遠打斷她,沒再多說,把手機扔到一邊,調轉了車頭。
第十七章 3
蘇純將凌歡的手機和上,再繞回籃球場,凌歡還站在三分線的位置,一邊投,一邊記數,如今已經數到了一百二十七投,三十五進,投出第一百二十八投之後,追著向蘇純滾過去的籃球跑過來,短髮已經都被汗黏在了臉上,外衣也脫了,1月天裡,只穿著件羊毛衫……也已經汗溼了一半。
她在蘇純跟前一米的地方抱住了球,喘著粗氣,卻笑著,小圓臉也已經花了,還泛著方才醉酒的潮紅,嘴唇也是通紅。
“給你姐姐打通電話了嗎?”她問,“你姐夫如果走了,你回去陪她吧。我要,”她笑呵呵地,喘著粗氣,“打破自己投三分的記錄。”
“你不回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