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著冷汗,顫聲道:“張……張將軍及卑……卑職……確曾發來報警的文書,此……此事,卑職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大……
“罷了!”
王夢熊口稱擔保,但文書丟都丟了,若要辦他,他的腦袋已然不保,又如何來擔保甚麼?不過商周祚卻沒有發作。這軍報的大事王夢熊這班人不會犯混,雖然沒有找到書子,但是兵房趙平虜的逃遁已經說明了問題。儘管心中有氣,但商周祚不是那種隨便害人性命的人,他止住了王夢熊,然後將紅毛的書子又拿起來看了兩遍,默默沉思了片刻,卻忽然輕鬆起來。
商周祚到福建只有一歲有餘,但他在地方日久,深諳為官之道,海事歷來是福建的頭等大事,他豈能不予關注?他曾查過有關卷宗,又著人四下查訪過,據說泰西之國在十萬裡冥洋之外,其地物用匱乏卻盛產金銀,而大明尋常之物如瓷器、絲之類到了彼處可賣到天價,於是這西夷便遠涉重洋而來逐此利。
商周祚是飽學之士,得知這般說法面少不得感慨生番不慕德化,但那畢竟是遠方之事,倒不必他來費神。現在讓他不解的是嘉靖倭亂平息後,隆慶朝的時候朝廷便已馳了海禁,除了倭國以外悉聽商民貿易①。大明的洋船從月港放洋,番船來到則往廣州靠泊,如此種種皆有成法。佛郎機租用香山澳②之後,夷船往來更加便利,紅毛若要貿易便去廣州或香山澳即可,如何跑來福建撒野?
從卷宗上來看,西夷屢屢造次其實沒有一次得逞的。紅毛覬覦澎湖已非首次,萬曆三十二年③夷目韋麻郎便有先例,不是也被沈有容驅退!或者西夷遠處蠻荒之地愚頑無知,不曉天朝的規矩也是可能的。於是商周祚心裡便想,讓水師擺擺威風勸他們到廣州貿易就是了,若其不識好歹便讓水師發兵征討,區區幾個紅毛有什麼要緊?
商周祚素聞邊將好大喜功,好誇敵勢之盛而飾己功之著。王夢熊雖名聲不錯,然其既為邊將只怕諸般陋習也是少不了的,這報警文書上面的話只怕也不無誇大之詞。思量已定,商周祚便道:“紅毛來犯,王指揮可有退敵良策啊?”
王夢熊跪在下面,雖雙目及地卻也仔細留意著商周祚。見到巡撫大人先悲後喜,王夢熊便在心中叫糟。
作為武將,王夢熊不敢冒犯巡撫大人的官威,但是並不代表王夢熊會對商周祚唯唯諾諾。看商周作的模樣,王夢熊料他終究是撫閩日淺,不曉海事、不通夷情,再瞧他後來這般輕鬆的樣子,定是起了輕敵之心。
商周祚見王夢熊一直跪而不語,候了片刻,道:“王指揮?”
“末將在!”
“王指揮起來說話,不必拘緊。”商周祚道,“本撫臺撫閩日淺,對閩省民生所知不祥,如今紅毛犯邊,該如何舉措還要王指揮這樣的良將精兵群策群力共同退敵。王指揮有何良策但講無妨,奏凱之後本部堂定為有功將士請功。”
但凡為將為兵者,最怕有人搶功冒功,尤其這文官肚子裡的花花腸子可不是幾個老粗比得了的,若是存了歪心,他們這些作武將的可正經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商周祚這幾句話說出來,其實是給他王夢熊吃定心丸。
王夢熊卻似乎沒有領情,他悄悄抬眼看了看商周祚,還是跪在地上。良久,他方道:“大人如此厚愛,備至幹不盡心效死!卑職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指揮起來說話,但講無妨啊!”
王夢熊沒有起身,仍是跪在地上說道:“我朝立國以來,先有倭寇東南,繼有西夷犯邊。這西夷與倭寇究竟不同,倭寇雖然狡詐兇殘,然其國貧瘠愚昧,水師不及天朝遠甚,御之不難。而這西夷雖遠道而來,然,其船之堅我難以撼動,其炮之利我船稍中即沉,實為千古未有之強敵。
索性泰西與我天朝之間有十萬裡冥洋相隔,夷遠道而來,畢竟遠離故土難得接濟,其來者少不過一二船,多不過二三船。其船雖堅炮雖利,卻也畢竟有限。是故,我朝每以十倍之船十倍之兵攻之,以眾擊寡又行火攻之策終能取勝。此,乃我朝退敵之良法也。
然,若行此計,一則需乘夷船泊於港灣之內移動不便之際,否則夷船遠遁海中往來無礙,則我船不能近身縱火,此計便也難以奏效;一則夷船炮利,我須有十倍於敵之船,以眾制寡方得以近身縱火,不然此計亦難成功。
此番紅夷之來,據卑職所知竟有大船十餘,僅以十船計之,若要退敵我須有船百號之眾。更為可慮者,蓋因澎湖遠在海中,非一般小舟可至而非大船不可。萬曆三十二年紅毛韋麻郎兵犯澎湖,夷船不過三隻,沈將軍卻用了五十條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