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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想和文字,以及將來有趨於赤化之慮的思想和文字。例如,攻擊禮教和白話,即有趨於赤化之憂。因為共產派無視一切舊物,而白話則始於《新青年》,而《新青年》乃獨秀所辦。今天看見北京教育部禁止白話〔12〕的訊息,我逆料《語絲》必將有幾句感慨,但我實在是無動於中。我覺得連思想文字,也到處都將窒息,幾句白話黑話,已經沒有什麼大關係了。

那麼,談談風月,講講女人,怎樣呢?也不行。這是“不革命”。“不革命”雖然無罪,然而是不對的!

現在在南邊,只剩了一條“革命文學”的獨木小橋,所以外來的許多刊物,便通不過,撲通!撲通!都掉下去了。

但這直捷痛快和神經過敏的狀態,其實大半也還是視指揮刀的指揮而轉移的。而此時刀尖的揮動,還是橫七豎八。方向有個一定之後,或者可以好些罷。然而也不過是“好些”,內中的骨子,恐怕還不外乎窒息,因為這是先天性的遺傳。

先前偶然看見一種報上罵郁達夫先生,〔13〕說他《洪水》〔14〕上的一篇文章,是不懷好意,恭維漢口。我就去買《洪水》來看,則無非說舊式的崇拜一個英雄,已和現代潮流不合,倒也看不出什麼惡意來。這就證明著眼光的鈍銳,我和現在的青年文學家已很不同了。所以《語絲》的莫明其妙的失蹤,大約也許只是我們自己莫明其妙,而上面的檢查員云云,倒是假設的恕詞。

至於一四五期以後,這裡是全都收到的,大約惟在上海者被押。假如真的被押,我卻以為大約也與吳老先生無關。

“打倒……打倒……嚴辦……嚴辦……”,固然是他老先生親筆的話,未免有些責任,但有許多動作卻並非他的手腳了。在中國,凡是猛人(這是廣州常用的話,其中可以包括名人,能人,闊人三種),都有這種的運命。

無論是何等樣人,一成為猛人,則不問其“猛”之大小,我覺得他的身邊便總有幾個包圍的人們,圍得水洩不透。那結果,在內,是使該猛人逐漸變成昏庸,有近乎傀儡的趨勢。

在外,是使別人所看見的並非該猛人的本相,而是經過了包圍者的曲折而顯現的幻形。至於幻得怎樣,則當視包圍者是三稜鏡呢,還是凸面或凹面而異。假如我們能有一種機會,偶然走到一個猛人的近旁,便可以看見這時包圍者的臉面和言動,和對付別的人們的時候有怎樣地不同。我們在外面看見一個猛人的親信,謬妄驕恣,很容易以為該猛人所愛的是這樣的人物。殊不知其實是大謬不然的。猛人所看見的他是嬌嫩老實,非常可愛,簡直說話會口吃,談天要臉紅。老實說一句罷,雖是“世故的老人”如不佞者,有時從旁看來也覺得倒也並不壞。

但同時也就發生了胡亂的矯詔和過度的巴結,而晦氣的人物呀,刊物呀,植物呀,礦物呀,則於是乎遭災。但猛人大抵是不知道的。凡知道一點北京掌故的,該還記得袁世凱做皇帝時候的事罷。要看日報,包圍者連報紙都會特印了給他看,民意全部擁戴,輿論一致贊成。

〔15〕直要待到蔡松坡〔16〕雲南起義,這才阿呀一聲,連一連吃了二十多個饅頭都自己不知道。但這一齣戲也就閉幕,袁公的龍馭上賓於天〔17〕了。

包圍者便離開了這一株已倒的大樹,去尋求別一個新猛人。

我曾經想做過一篇《包圍新論》,先述包圍之方法,次論中國之所以永是走老路,原因即在包圍,因為猛人雖有起僕興亡,而包圍者永是這一夥。次更論猛人倘能脫離包圍,中國就有五成得救。結末是包圍脫離法。——然而終於想不出好的方法來,所以這新論也還沒有敢動筆。

愛國志士和革命青年幸勿以我為懶於籌畫,只開目錄而沒有文章。我思索是也在思索的,曾經想到了兩樣法子,但反覆一想,都無用。一,是猛人自己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形,不要先“清道”〔18〕。然而雖不“清道”,大家一遇猛人,大抵也會先就改變了本然的情形,再也看不出真模樣。二,是廣接各樣的人物,不為一定的若干人所包圍。然而久而久之,也終於有一群制勝,而這最後勝利者的包圍力則最強大,歸根結蒂,也還是古已有之的運命:龍馭上賓於天。

世事也還是像螺旋。但《語絲》今年特別碰釘子於南方,彷彿得了新境遇,這又是什麼緣故呢?這一點,我自以為是容易解答的。

“革命尚未成功”,是這裡常見的標語。但由我看來,這彷彿已經成了一句謙虛話,在後方的一大部分的人們的心裡,是“革命已經成功”或“將近成功”了。既然已經成功或將近成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