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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部分

感覺。

皇帝見著齊王入殿來便從榻上下來; 親自上前扶了一把人,含笑道:“皇兄不必多禮,今日怎的來了?”他語聲微微一頓,親自拉了齊王上了暖榻,隨即又遞了一盞茶過去,“不過來得也巧,正好陪朕喝杯茶。”

齊王沒有去接那盞茶,只是抬目看著皇帝,緩緩道:“茶就不喝了……今日我來,是想要與陛下告辭的。”

皇帝對上齊王那目光,英挺的劍眉不覺一蹙,眸光微動,若有所覺。他不由生出些煩悶來,忍不住抬手掐了掐眉心,不答反問道:“皇兄怎麼忽然有了這般念頭?”

“於情於理,我其實都早該走了,拖到如今卻還沒走,倒是叫陛下你為難了。”齊王垂下眼睫避開皇帝那關切的目光,搖了搖頭,恍若無意的轉開話題說道,“我讓人將李簡的屍骨挖出來,原是打算以此洩恨。然而,看到故人屍骨,想起昔日之事,我竟也動不了手……”

聽到此處,皇帝面色亦是不覺微微一變,隨即低低的嘆了一口氣,玩笑似的應聲點頭道:“以前啊,你我都是管李簡叫‘李先生’的。記得那會兒,父皇給我們選的幾個先生裡頭,你最是喜歡他,常與朕贊他學識淵博,大仁大義,非是那等迂腐書生可以比的……”皇帝的語調不緊不慢,說起昔日舊事時面上顯出幾分難得的溫情和悵然來。

許久,他才伸手輕輕的拍了拍齊王的肩頭,柔聲道,“其實,事情都已過去那麼久,皇兄你也很不必放在心上。就像是母后當年勸你的——‘你得學著放下,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看著皇帝關切的目光,想起太后臨去前那滿懷憂心的言語,齊王黑沉沉的眼眸中有波光一閃而過。他垂首沉默,不知在想些什麼,終於還是搖頭苦笑道:“是啊,現今看到李簡的白骨,看到四郎和阿娥,我才反應過來——原來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我,我竟是把自己的日子過成如今這般模樣。”

齊王語聲低緩,一字一句,多少帶了些感傷與自嘲,便如朔夜裡那如水的月光,涼徹入骨。

皇帝也不由得跟著微微紅了眼睛,伸手握住齊王的手,握緊了,溫聲寬慰道:“這是皇兄你重情。當年元德皇后去了,朕方才明白皇兄當年之痛——如此之痛,此生都再不能忘。”

齊王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自顧自的把話說下去:“自鄭氏去後,我半輩子都是活在自己的夢裡,將那些自以為是的仇恨視作是活下來的依仗。直到此刻,方才想起以前的自己是什麼模樣。恐怕,恐怕便是鄭氏她活過來,站在面前,見到如今的我也可能認不出來了吧。”他說到這裡,終於抬眼看向皇帝,烏黑的眼睫輕輕一揚,竟是露出一個極輕微的笑容來,意味複雜,“還記得嗎?當年我常拉你喝酒,放言說是‘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如今世子也已長大成人,我也該好好活上幾年了。”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

當年齊王身著甲衣,佩劍駕馬,單騎領先帶軍從城外回來的時候,是何等的英姿,神儀凜然,不可仰視。不知有多少婦人圍在路旁,只為看上一眼,為他如痴如狂。

他原是那般灑脫不羈之人,平生最厭長篇大論,最恨繁文縟節,最討厭浪費時間。那樣的人,那樣活生生的人——如烈火一般轟轟烈烈的活著,全心全意的去愛人。最後卻為著他那早死的愛,將生命裡的火苗掐滅,收起所有的刺,猶如一個和尚道士,心沉如水的在王府冰冷的佛堂裡拜一尊無情無感的“未來佛”。

皇帝看著齊王那沉冷的面容,感慨萬千,這會兒也說不出話來,只沉沉的叫了一聲:“皇兄……”

齊王此時只是一笑,一掃之前的冷然與靜默,只有一片疏闊。他漫不經心的擺擺手,帶著幾分往日裡的瀟灑:“行了,孩子們都大了,我們這些人其實也都老了。有些事情確實是該放下了。”他素色的廣袖在桌案上拂過,彷彿是要拂開多年累積的灰塵一般,行止之間竟是十分的從容灑脫,“我來,是想要最後和你說一聲。明兒我就起身出門,去外頭逛一逛、散散心。”

皇帝一怔,忍不住又追問了一句:“皇兄此回打算去哪兒?”

“我不知道,走到哪兒算哪兒吧。等到了路上再給你寫信?”齊王起身往外走,頭也沒回,只是擺了擺手,“都說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難不成還怕我走丟不成?放心吧……”

皇帝見他這般模樣,倒是想起多年前意氣風發的兄長,心中一軟,嘴裡只是追著說了一句:“那,皇姐那裡,你可別忘了說一聲。”他才不會幫齊王去和泰和長公主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