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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部分

這種金錢的收入,既不要收據,也不用簽字蓋章,菊子無從知道。而且,為怕菊子翻他的衣袋,他得到這樣的錢財便馬上用個假名存在銀行裡去,決不往衣袋裡放。

這樣,他既有了自己的錢,又不得罪菊子,他覺得自己的確是個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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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芍藥盛開的時節,汪精衛到了上海。瑞宣得到這個訊息,什麼也幹不下去了。對牛教授的附逆,他已經難受過好多天。可是,牛教授只是個教授而已。誰能想得到汪精衛也肯賣國求榮呢?他不會,也不肯,再思索。萬也想不到的事居然會實現了,他的腦中變成了一塊空白。昏昏忽忽的,他只把牙咬得很響。

“你看怎樣?”富善先生扯動了好幾下脖子,才問出來。老先生同情中國人,可是及至聽到汪逆的舉止與言論,他也沒法子不輕看中國人了。

“誰知道!”瑞宣躲開老先生的眼睛。他沒臉再和老人說話。對中國的屢吃敗仗,軍備的落後,與人民的缺欠組織等等,他已經和富善先生辯論過不止一次。在辯論之中,他並不否認中國人的缺陷,可是他也很驕傲的指出來:只要中國人肯抱定寧為玉碎,不求瓦全的精神抵抗暴敵,中國就不會滅亡。現在,他沒話再講,這不是吃敗仗,與武器欠精良的問題,而是已經有人,而且是有過革命的光榮與歷史的要人,洩了氣,承認了自己的軟弱,而情願向敵人屈膝。這不是問題,而是甘心失節。問題有方法解決,失節是無須解決什麼,而自己願作犬馬。

“不過,也還要看重慶的態度。”老人看出瑞宣的難堪,而自己打了轉身。

瑞宣只嘻嘻了兩聲,淚開始在眼眶兒裡轉。

他知道,只要士氣壯,民氣盛,國家是絕不會被一兩個漢奸賣淨了的。雖然如此,他可是還極難過。他想不通一個革命的領袖為什麼可以搖身一變就變作賣國賊。假若革命本是假的,那麼他就不能再信任革命,而把一切有地位與名望的人都看成變戲法的。這樣,革命只汙辱了歷史,而志士們的熱血不過只培養出幾個漢奸而已。

在日本人的廣播裡,汪精衛是最有眼光,最現實的大政治家。瑞宣不能承認汪逆有眼光,一個想和老虎合作的人根本是胡塗鬼。他也不能承認汪逆最現實,除非現實只指伸手抓地位與金錢而言。他不能明白以汪逆的名望與地位,會和冠曉荷李空山藍東陽們一樣的去想在敵人手下取得金錢與權勢。汪逆已經不是人,而且把多少愛國的男女的臉丟淨。他的投降,即使無礙於抗戰,也足以教全世界懷疑中國人,輕看中國人。汪逆,在瑞宣心裡,比敵人還更可恨。

在恨惡汪逆之中,瑞宣也不由的恨惡他自己。汪逆以前的一切,由今天看起來,都是假的。他自己呢,明知道應該奔赴國難,可是還安坐在北平;明知道應當愛國,而只作了愛家的小事情;豈不也是假的麼?革命,愛國,要到了中國人手裡都變成假的,中國還有多少希望呢?要教國際上看穿中國的一切都是假的,誰還肯來援助呢?他覺得自己也不是人了,他只是在這裡變小小的戲法。

在這種心情之下,他得到敵機狂炸重慶,鄂北大捷,德意正式締結同盟,和國聯透過援華等等的訊息。可是,跟往日不同,那些訊息都沒給他高度的興奮;他的眼似乎盯住了汪精衛。汪精衛到了日本,汪精衛回到上海……直到中央下了通緝汪逆的命令,他才吐了一口氣。他知道,在日本人的保護下,通緝令是沒有什麼用處的,可是他覺得痛快。這道命令教他又看清楚了黑是黑,白是白;抗戰的立在一邊,投降的立在另一邊。中央政府沒有變戲法,中國的抗戰絕對不是假的。他又敢和富善先生談話,辯論了。

牡丹,芍藥都開過了,他彷彿都沒有看見。他忽然的看見了石榴花。

在石榴花開放以前,他終日老那麼昏昏糊糊的。他沒有病,而沒有食慾。飯擺在面前,他就扒摟一碗,假若不擺在面前,他也不會催促,索要。有時候,他手裡拿著一件東西,而還到處去找它。

對家裡的一切,他除了到時候把錢交給韻梅,什麼也不過問。他好象是在表示,這都是假的,都是魔術,我和汪精衛沒有多少分別!

瑞豐的病已經被時間給醫治好。他以為大哥的迷迷糊糊是因為他的事。大哥是愛體面的人,當然吃不消菊子的沒離婚就改嫁。因此,他除了磨煩大嫂,給他買菸打酒之外,他還對大哥特別的客氣,時常用:“我自己還不把它放在心裡,大哥你就更無須磨不開臉啦!”一類的話安慰老大。聽到這些安慰的話,瑞宣只苦笑一下,心裡說:“菊子也是汪精衛!”

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