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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部分

自己打碎了自己的瑪瑙盤子翡翠碗麼?不,她不能不網開一面,教小姐在小處得到舒服,而後在大事上好不得不依從媽媽。再說,女兒花是開不久的,招弟必須在全盛時代出了嫁。女兒出嫁後,她再收拾桐芳。不管,不管怎樣,不管到什麼時候,她必須收拾了桐芳;就是到了七老八十,眼看要入墓了,她也得先收拾了桐芳,而後才能死得瞑目。

在這種新的形勢下,卻只苦了高第。她得不到媽媽的疼愛,看不上妹妹的行為,又失去了桐芳的友情。不錯,她瞭解桐芳的故意冷淡她,但是理智並不能夠完全戰勝了感情。她是個女孩子,她需要戀愛或憐愛。她現在是住在冰窖裡,到處都是涼的,她受不了。她有時候恨自己,為什麼不放開膽子,闖出北平。有時候,她也想到用結婚結束了這冰窖裡的生活。但是,嫁給誰呢?想到結婚,她便也想到危險,因為結婚並不永遠象吃魚肝油精那麼有益無損。她在家,便感到冷氣襲人;出去,又感到茫茫不知所歸。浪漫吧,怕危險;老實吧,又無聊。她不知怎樣才好。她時常發脾氣,甚至於對桐芳發怒。但是,脾氣越壞,大家就越不喜歡她,只落個自討無趣。不發脾氣吧,人們也並不就體貼她。她變成個有父母姐妹的孤女。有時候,她還到什麼慈善團體去,聽聽說經,隨緣禮拜。可是這也並沒使她得到寧靜與解脫。反之,在鐘磬香燭的空氣裡冷靜一會兒之後,她就更盼望得到點刺激,很象吃了冷酒之後想喝熱茶那樣。無可如何,她只能偷偷的落幾個淚。

天冷起來。買不到煤。每天,街上總有許多凍死的人。日本人把煤都運了走,可是還要表示出他們的善心來。他們發動了冬季義賑遊藝大會,以全部收入辦理粥廠,好教該凍死的人在一息尚存的時節感激日本人。在這意義之外,他們也就手兒又教北平人多消遣一次;消遣便是麻醉。該凍死的總要凍死,他們可是願意看那些還不至於被凍死的聽到鑼鼓,看到熱鬧,好把心靈凍上。對於這次義賑遊藝,他們特別鼓勵青年們加入,能唱的要出來唱,能耍的要出來耍;青年男女若注意到唱與耍,便自然的忘了什麼民族與國家。

藍東陽與胖菊子親自來請招弟小姐參加遊藝。冠家的人們馬上感到興奮,心都跳得很快。冠曉荷心跳著而故作鎮定的說:“小姐,小姐!時機到了,這回非唱它一兩出不可!”招弟立刻覺得嗓子有點發幹,撒著嬌兒說:“那不行啊!又有好幾天沒吊嗓子啦,詞兒也不熟。上臺?我不能丟那個人去!我還是溜冰吧!”

“丟人?什麼話!咱們冠家永遠不作丟人的事,我的小姐!誰的嗓子也不是鐵的,都有個方便不方便。只要你肯上臺,就是放個屁給他們聽聽,也得紅!反正戲票是先派出去的,咱們唱好了,是他們的造化;唱不好,活該!”曉荷興奮得幾乎忘了文雅,目光四射的道出他的“不負責主義”的真理。“是要唱一回!”大赤包氣派極大的說:“學了這麼多的日子,花了那麼多的錢,不露一露算怎麼回事呢?”然後轉向東陽:“東陽,事情我們答應下了!不過,有一個條件:招弟必須唱壓軸!不管有什麼角色,都得讓一步兒!我的女兒不能給別人墊戲!”

東陽對於辦義務戲已經有了點經驗。他知道招弟沒有唱壓軸的資格,但是也知道日本人喜歡約出新人物來。扯了扯綠臉,他答應了條件。雖然這裡面有許多困難,他可是曉得在辦不通的時候可以用勢力——日本人的勢力——去強迫參加的人。於是他也順手兒露一露自己的威風:“我教誰唱開場,誰就得唱開場;教誰壓臺誰就壓臺;不論什麼資格,本事!不服?跟日本人說去呀!敢去才怪!”“行頭怎辦呢?我反正不能隨便從‘箱’裡提溜出一件就披在身上!要玩,就得玩出個樣兒來!”招弟一邊說,一邊用手心輕輕的拍著臉蛋。

高亦陀從外面進來,正聽到招弟的話,很自然的把話接過去:“找行頭,小姐?交給我好啦!要什麼樣的,全聽小姐一聲吩咐,保管滿意!”他今天打扮得特別乾淨整齊,十分象個“跟包”的。

打量了亦陀一眼,招弟笑了笑。“好啦,我派你作跟包的!”“得令!”亦陀十分得意的答應了這個美差。

曉荷瞪了亦陀一眼。他自己本想給女兒跟包,好隨著她在後臺擠出擠進,能多看看女角兒們。在她上臺的時節,他還可以弄個小茶壺伺候女兒飲場,以便教臺下的人都能看到他。誰知道,這麼好的差事又被亦陀搶了去!

“我看哪,”曉荷想減少一些亦陀報效的機會,“咱們楞自己作一身新的,不要去借。好財買臉的事,要作就作到了家!”招弟拍開了手。她平日總以為爸爸不過是媽媽配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