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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部分

貼,可是給了她一些刺激。她可也不敢由他們之中,選擇出一個,製造成個李空山。她須享受,可也得留神;一有了娃娃便萬事皆休。再說,專愛一個男人,別的男人就一定不再送給她禮物,這也是損失。她只好昏昏糊糊的鬼混,她得到了一切,又似乎沒得到一切,連她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怎回事。在迷迷糊糊之中,有時候很偶然的她看出來,她是理應如此,因為她是負著什麼一種使命,一種從日本人佔據了北平後所得來的使命。她自己願意這樣,朋友們願意她這樣,她的父母也願意她這樣;這不是使命還是什麼呢?

在她的一些男友之中,較比的倒是新交的幾個伶人還使她滿意。他們的身體強,行動輕佻,言語粗俗。和他們在一處,她幾乎可以忘了她是個女人,而誰也不臉紅的把村話說出來。她覺得這頗健康。

男人捧女伶,女人捧男伶,已經成為風氣,本來不足為奇。不過,她的朋友們往往指摘她不該結交男伶。這又給她不少的苦痛。凡是別人可以作的,她也都可以作,她是負有“使命”的人,不能甘居人後的落伍。她為什麼不可以與男伶為友呢?同時,她又不敢公然的和朋友們開火,絕對不接受他們的批評。她是有“使命”的人,她須到處受人歡迎,好把自己老擺在社會的最前面。她不能隨便得罪人,以至招出個倒彩來。

她忙碌,迷糊,勞累;又須算計,又不便多算計;既須大膽,又該留神;感到茫然,又似乎不完全茫然;有了刺激,又仍然空虛。她不知道怎樣才好,又覺得怎樣都好。她瘦了。在不搽粉的時候,她的臉上顯著黃暗,眼睛四圍有個黑圈兒。她有時候想休息休息,而又不能休息,事情逼著她去活動。她不知道自己有病沒有,而只感到有時候是在霧裡飄動。等到搽胭脂抹粉的打扮完了,她又有了自信,她還是很強壯,很漂亮,一點都不必顧慮什麼健康不健康。她學會了吸香菸,也敢喝兩杯強烈的酒。她已找不到了自己的青春,可也並不老蒼。她正好是個有精力,有使命,有人緣,有福氣的小婦人。

在這麼奔忙,勞碌,迷惘,得意,痛苦,快樂之中,她只無意中的作了一件好事,她救了桐芳。

為避免,或延緩,墮入煙花的危險,桐芳用盡心計抓住了二小姐,她並不十分的恨惡招弟,也不想因鼓勵招弟去胡搞而毀滅了招弟。她是被人毀害過了的女人,她不忍看任何的青春女子變成她自己的樣子。她只深恨大赤包與日本人。她不能坐候大赤包把她驅逐到妓院去,一入妓院,她便無法再報仇。所以,她抓住了招弟作為自己的掩蔽。在掩蔽的後面,她只能用力推著它,還給它時時的新增一點土,或幾根木頭,加強它的抵禦力。她不能冷水澆頭的勸告招弟,引起招弟的不快;招弟一討厭了她,她便失去了掩蔽,而大赤包的槍彈隨時可以打到她。

招弟年輕,喜歡人家服從她,諂媚她。在最初,她似乎也看出來,桐芳的親善是一種政略。可是,過了幾天,以桐芳的能說會道,多知多懂,善於察顏觀色,她感到了舒服,也就相信桐芳是真心和她交好了。又過了些日子。她不知不覺的信任了桐芳,而對媽媽漸次冷淡起來。不錯,她知道媽媽真的愛她;但是,她已經不是三歲的小娃子,她願意自己也可以拿一個半個主意,不能諸事都由媽媽替她決定。她不願永遠作媽媽的附屬物。拿件小事情來說:她與媽媽一同出去的時候,就是遇上她自己的青年朋友,他們也必先招呼媽媽,而後才招呼她。她在媽媽旁邊,彷彿只是媽媽的成績展覽品;她的美麗恰好是媽媽的功勞,她自己好象沒有獨自應得的光榮。反之,她若跟桐芳在一起呢,她便是主,而桐芳是賓,她是太陽,而桐芳是月亮了。她覺得舒服。她的話,對桐芳,可以成為命令。她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可以向桐芳商議,而這種商談只顯出親密,與接受命令大不相同。和桐芳在一起,她的光榮確乎完全是她自己的了。而且,桐芳的年紀比媽媽小得多,相貌也還看得過去,所以跟桐芳一塊兒出來進去,她就感到她是初月,而桐芳是月鉤旁的一顆小星,更足以使畫面美麗。跟媽媽在一道呢,人們看一眼老氣橫秋的媽媽,再看一眼美似春花的她,就難免不發笑,象看一張滑稽影片似的。這每每教她面紅過耳。

大赤包的眼睛是不揉沙子的。她一眼便看明白桐芳的用意。可是眼睛不揉沙子的人,心裡可未必不容納幾個沙子。她認準了招弟是異寶奇珍,將來一定可以變成楊貴妃或西太后。一方面她須控制住這個寶貝,一方面也得討小姐的喜歡。假若母女之間為桐芳而發生了衝突,女兒一氣而嫁個不三不四的,長像漂亮而家裡沒有一斗白米的兔蛋,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