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頓了一頓,見杜士儀點點頭便要起身,他連忙上前去幫著把早起竹影預備好的乾淨衣衫捧了出來,服侍杜士儀穿衣。然而,跟著杜家兄妹,這種隨身伺候的事情他幾乎沒做過,這會兒笨手笨腳不提,捧著革帶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直到杜士儀啞然失笑地從他手裡把東西拿了過來,他方才忍不住一拍腦袋:“對了,險些都忘了。是因為外頭有人急急忙忙來找郎君,我才進來的。就是那個吳九。”
聽說吳九來了,杜士儀想起自己前幾ri吩咐其去做的事情,當即點了點頭,三下五除二繫好了革帶,又吩咐田陌把人帶到院子裡來。出門之前,他看了一眼那邊廂睡得正香的王維身上還蓋著一床厚厚的被子,想到自己醒來時身上也蓋著被子,知道必是杜十三娘或是竹影曾經進來檢視過,否則昨晚上他們醉倒之後,根本不會記得這些。若非室內燒了炭盆,又喝了那麼多酒暖身,早就凍出了病來!
再次相見,吳九的臉上更多了幾分恭敬。盧鴻授官送還嵩山的事情,東都上下都已經傳遍了,而杜士儀那一ri在畢國公竇宅亦是大大揚名。倘若說他從前對於賣身還有些被逼無奈的感覺,可杜士儀讓出大利,又從不對他頤指氣使,他方才打定主意不回頭時。可這些都比不上此次到東都的觀感,他那些得失之心幾乎都煙消雲散了。此時此刻,他行過禮後,便一五一十地說起了自己跟著那端溪石工打探到的訊息。
“廣東端溪產好石,石工雕琢成石硯,在嶺南之地,一方往往可得萬錢,因而宋相國此前從廣東都督任上回朝拜相,這個端溪石工楊綜萬想一揚端石之名,便設法跟著到了長安,後來又輾轉到了東都。他想著這石硯在嶺南尚且一方值萬錢,到了兩京,物以稀為貴,總能賣個更好的好價錢,誰知道兩京之中更流行陶硯和瓷硯,再加上對於如今流行的墨丸和墨螺來說,用於石硯總覺得不趁手。而他想求宋相國為之美譽,宋相國何等清正之人,哪裡肯答應。如今他只得了那一點錢,連回鄉路費都不夠,如今極其困窘。”
聽到這裡,杜士儀頓時沉吟了起來。思來想去,他便開口說道:“你再去一趟,請人前來見我。”
吳九沒想到杜士儀立時便要見人,不禁為之一愣。知道杜士儀那不容置疑的脾氣,他不敢多問,答應一聲便立刻去了。等看著他離去,杜士儀方才轉身回到了屋子裡,輕手輕腳找出了筆墨紙硯,又研開了墨,最後才持了紙卷在手,仔仔細細回憶著自己從前抄過的那本《墨經》,老半晌方才動筆在紙捲上寫了起來,起初極慢,漸
漸的,他的筆下便迅疾了起來,到最後將一蹴而就的那十數張紙平攤在高几上一一晾乾,他正揉著手腕,就只聽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這是什麼?”
杜士儀剛剛專心致志地回憶默寫,早已忘了屋子裡還有個呼呼大睡的人,更沒注意到那鼾聲什麼時候消失。回頭瞧見是王維站在身後低頭看著那一張張紙箋,面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便笑著說道:“這是從前家中藏書上所說的制墨之法,今天我一時興起,便抄了出來,打算得空試一試。”
“哦?”王維饒有興致地拿起那一張張紙箋,一目十行一一掃過,尤其是其中一張圖紙,最後便摩挲著下巴道,“如此制墨之法,興許真的能造出好墨來。說不得今後在杜郎書之外,還得多出杜郎墨。”
“王兄就不要拿我開玩笑了。”杜士儀隨手奪回那幾張紙,這才笑著說道,“其實要緊的不在於制墨,而在於這墨窯,當然,還有就是墨的形狀。如今市面上最多的便是墨丸墨螺,我想制的,卻是和不少貢墨一般方方正正的墨錠。只希望到時候製成之後,能真的如這書上所言,堅硬如玉。當然,光是紙上談兵恐怕不行,王兄可認識坊間墨工否?”
“在東都倒是有一二熟識的墨工。可要真是墨錠那般堅硬,只能在石硯方才能夠研墨。否則若換成了陶硯瓷硯,恐怕不出數年便要破損不堪使用了。”
“正是石硯!”
杜士儀看似沒有賣關子,但王維的好奇心卻著實被他勾了起來。他可不相信杜士儀真會一時興起,索xing徑直在他對面盤膝坐下。得知杜士儀命人去請了一個端溪石工來,他不禁攢眉沉思了起來,好一會兒方才有些不確定地問道:“記得自我朝初年開始,方才漸行石硯,從前兩漢魏晉隋時都不常見。端溪遠在廣東,路途遙遠,怎會有端溪石工到東都來?”
“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之前在南市那座專賣文房四寶的雅齋見過一面,一時留心了一二。”
也不知道是那楊綜萬住得距離勸善坊不遠,還是因為杜十三娘和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