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非美國出生,在三大電視網中一家任職的業裔主持人,拿一份優厚的待遇。但她卻堅決不願意。她說:不是自己的國家,再成功,心中不會滿意的。於是,她連現成的綠卡也不拿。
於是,我們先處理掉了在加州的海邊別墅,後又賣了佛羅里達的房子,決心徹底回國了。
楊瀾固執的例子之二,是她連“飛來橫財”都不要。楊瀾做了央電視臺四年的主持人。卻沒攢下幾個錢來。她外出演出開始得比別人晚,走的地方也太少,每次酬金的部分又要上繳給臺裡,而主持節目的服裝卻大多是自費的。到了美國後,儘管“正大”的謝國民先生主動地負責了學貨,昂貴的生活費卻令楊瀾感到拮据。在認識我之前,楊瀾已有過多次拍廣告的邀請,開價竟高達百萬港幣,她卻拒絕了。認識我後,又有一次有人慷慨地提出願意支付相當可觀的廣告酬金,她又拒絕了。
楊瀾的固執之三,在於她可以超脫塵世的一些東西,而堅持自己的想法。
一九九六年初,當楊瀾要回國的訊息在國內公開後,在大多數人讚美的同時,有一些說法也傳了開來:楊瀾嫁了有錢的丈夫,所以可以不拍廣告;楊瀾回來搞專題節目是為了賺錢,搞名人效應,等等等等。我曾為此而大動肝火,認為“報國未嘗有門”,再一次勸她另做打算。楊瀾也很生氣,但她最終還是說:“我哪怕是碰得頭破血流,也要撐下去,來證明這個國家有容我的地方。”
但歸根結底,楊瀾對我來說,是一個好妻子;她有的菜做得很好,有的菜做得不好,但她總是忙著給我做好吃的;她也是我最好的伴侶:我脾氣大的時候,有時她耐心,有時她也有脾氣,但她總能很快地把我倆鬱弄得笑起來;楊瀾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倆都慶幸在茫茫的人海里,能遇上這麼一個知己。
有一次她問我:“據心理學家統計,人在瀕死的時候,一生中最有意義的一冪幕會像放電影一樣在眼前閃過,猜一猜有什麼?”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她說:“沒有我主持大儀式的輝煌,也沒有你賺錢成功的欣喜。”“那有什麼?”我不解地問。她說:“只有一些普通的、有關家庭的事。例如:夫妻久別重逢啦,孩子出生啦,等等。”她又說,人瀕死時,這一幕幕過去後,人就會覺得處身於一個黑暗的隧道,向著另一端的光明飛去。我忽然悟出點味來了:大概人的航行不是為了航行而航行,而是為了找一個好港灣,一個樂得其所的家吧。
我與楊瀾,註定了餘生還要一起航行的。
去年夏日的一天,我們到了希臘,到了愛琴海上的桑託林島。此島是一絕:三百多米高,筆直站在海水中,像一堵牆,像一張帆。桑託林島據考證,是“亞特蘭蒂斯”—“大西洋國”的唯一殘存,公元前三四千年的一次大災難毀火了大西洋國,也削掉了桑託林島的一半,使之成為大自然歎為觀止的一景。島上所有的人家均建在懸崖頂上。我們騎著毛驢來到山頂的平地,頓覺一陣莫名的愜意。山頂的民居只有藍、白兩色,整潔乾淨至極。我們來到懸浮在崖邊的一個露天酒吧,方才發現我們身處的陽臺,竟同時又是另一家民居的房頂—驕傲地伸出懸崖去,俯視著一大片藍與一小塊綠—那是一個火山島。時間到此好像停止了,世間的一切好像都變得無所謂了。我呷上一口桑託林居民土釀的葡萄酒,頓覺自己醉了。於是便釋放出白己的心去,任其劃破那湛藍明亮的天空,去追逐遠處的幾點白帆。忽然,楊瀾驚呼起來。原來在一旁研究著觀光介紹書的她發現,桑託林島每幾十年便被摧毀一次—隔壁火山島的“功勞”。每次火山爆發,總是伴發地震,將崖頂的村落掃個支離破碎。但桑託林人永遠不願搬走。書上說:“是因為這裡太美了。”她講完後,若有所思起來。本來在這樣燦爛透明的陽光中,置身於我們當時的所在,多一句話鬱是不需要的。但她隔了一會兒說:“人瀕死時過的黑色隧道的那一頭有光的地方,一定也很美吧,但你不一直走,就體驗不到了。”
離開桑託林,我與她相約:今後若在塵世煩惱的煎熬中耐不下去了,便一同再來桑託林,好將靈魂掏出,放在碧空淨水中洗一洗。今年一月,我們倆回到上海時,上海文藝出版社的黃惠民先生找到我,希望她出一本書。我與黃先生談得很投緣,竟答應促成這事。
她知道後說:“還是不寫為好吧。一是怕功底不深,白紙黑字,貽笑大方;二是怕招惹麻煩。”
我說:“文筆稍欠無妨,只要文如其人,貴在真實就行了。至於其他麼,我們總還可以去桑託林淨化淨化。”
她笑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