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光既知道英宗病了,不能理事,當面沒法兒說話,自然還是上的摺子。先,還是將英宗如何仁孝賢德大大恭維一番,由此,再接到他榮登大寶,天下正拭目以待。為了不負天下所望,皇上應該怎麼辦?只能從第一步開始就多思多慮,兢兢業業。而為政之要,不過三條——這就說到他的老三寶了:一在用人,二在賞善,三在罰惡。三者俱得,天下如草偃風,可以不勞而成,無為而治;三者一失,則就會政亂國亡,分崩離析了。這道理聖上自然早已熟諳,無須多說的。
跟著,就是誇獎英宗孝順太后、對公主妹妹們慈愛寬厚了。這是一種鼓勵,讓英宗記著善待先帝的親骨肉。
最後,也是君實生平最講究、最愛關注的事情,就是禮數了。
自古以來,人君嗣位,都只在一年以後才改元。君實特害怕英宗一接位就亂改年號,亂了禮數。請他千萬等一年完了,再來改元。
還有,守孝三年原是古禮,上至天子,下到平民百姓,無不如此。只是到了漢朝,天子守喪才取了權宜之制,以天代月,守上二十七天就脫掉孝服完事了。聖上雖然可以只穿二十七天孝服,但送終追遠之心,卻不可以有片刻懈怠。至少,宮內的音樂、遊宴、吉慶等事,還是要停它三年的。說歸說,能不能做到,只好暫時不管了。
最後打的一針,是預防針。
根據《禮記》,過繼的兒子,就是養父母的後代。養父母死後,繼兒要像親生兒子那樣治喪守孝;而他對於親生父母的禮數,倒應該降低一等。就是說,過繼的宗法之親,要遠遠高於原有的自然血親。對於過繼接承大統的皇上,這種區別尤其重要:他不能因為自己做了皇上,就追奉自己的親生父母為先皇、先皇后,必須繼續保持親生父母原有的臣子身份。不這樣,就是為小孝而失大禮。這種孝,是私孝,根本不能算孝。因為,那樣會導致國有二主的非常局面,是最荒謬的犯義背禮,哪裡還談得上什麼孝呢?在漢代,正反兩方面的教訓都有,自然要拿來剖析一番。說到這裡,司馬光的眼睛又投向了臣下:害怕真有人不顧禮義,獻媚邀賞,亂進讒言,誤導皇上敬奉他父親濮王允讓做皇帝,那就壞了大事了!少不得又疾言厲色,將這些或者會有的臣下預先臭罵一頓,以正視聽。萬一將來真有此事,皇上就可以不為所動了。
不管怎麼說,血親之親,怎麼著也是割捨不掉的。幸而英宗還不知道計較,否則,肯定會不高興。
仁宗皇帝晏駕,太廟——就是皇帝的家廟哪,多了一個位子,這祖宗牌位的排列就又成了問題。這也是頭等大事,不能不講究。根據《禮經》,太廟只能排七個祖宗牌位:始祖——就是最早一個祖宗哪,排在正中,兩邊各排三個,叫做三昭三穆。所謂三昭,就是二、四、六三代祖宗,排在左邊;三穆,則是三、五、七三代祖宗,排在右邊。太廟已經排定七個祖先,仁宗進來就得退下一個。都是祖宗,退誰呢?也不能讓仁宗不進太廟呵!專管禮教的禮院官員拿出一種意見,司馬光一撥人不盡同意;向東向西的都有。怎麼辦?爭吧!爭來爭去,好歹折了中,才算沒事了。
一幫太醫雖然開了藥,英宗卻不大吃。怎麼辦?也得說道說道呵!這次說話的,是調京做了侍御史的呂誨。雖不過是勸英宗吃藥,話卻方方面面都說到了。有病就得吃藥,不能心存僥倖,玩病拒藥;要是醫生不行,開的藥不能吃,就該另請醫生診治,不能讓他們翫忽職守,貽誤病情。皇上龍體屬於江山社稷,也為太后日夜牽掛,就是不為自己,僅僅為了江山社稷,為太后省心,皇上也要千萬珍重,好好服藥將息。可謂滴水不漏。再有能耐,勸醫就藥的摺子,大概也只能寫到這個份上了。
司馬光們,也一直沒忘了清算太醫的罪責。本來嘛,醫死了皇上的醫生,不砍頭問斬,已經皇恩浩蕩了。當初留下宋安道不走,司馬光就老大不滿:那是賞罰不明呵,完全違反了他任人、賞善、罰惡三項基本治國原則。英宗的病,又久久不見起色,太醫更罪上加罪了。大是大非,焉能不說?司馬光連上幾章,一定要朝廷嚴懲太醫。只是英宗有病在身,太醫們雖未見速效,可也並沒越醫越壞,誰敢擔那個擔子,將他們全部貶走,另請別人?眼前這幾個,不論怎樣,畢竟是公認的國手呵!靠著這因循推諉,宋安道們倒是被保了下來,照舊不痛不癢地開方煎藥。
太醫一次一次地把脈開方,英宗深一口淺一口地慢慢飲服,臣子們或勸藥,或說禮,或憂患於未來,或比譬於往古,緊一陣緩一陣地上上奏章,倒也有條不紊。要是始終如此,也算相安無事。可不久,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