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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面的小空壩孩子們在丟手絹。小小孩只有白天在這裡玩,怎麼在晚上七八點鐘呢?幾條街都有股糞臭,是挑糞的農民弄灑在路上,也可能是廁所糞池滿溢位來?悶熱,沒有晚風,倒聽到樹葉嘩嘩響,水溝卻沉默地淌著。

一走進六號院子,就看見人比往日多,有其他院子和不是這條街上的人,本來院子人不少,一多幾個人就擠翻了。“生了個兒娃子!”“石媽的福氣好,抱孫了!”堂屋裡四姐和德華一人坐一木凳在吃飯,五哥也回來了,父親在房間裡搬弄半導體收音機。

我扔掉書包,取了盆子去大廚房打水。石媽的灶上正在燉著湯,冒著熱氣和肉香,其它灶都清靜地燒著一壺水。那些想來吃紅蛋的人已一鬨而散,她的房間是後院第一家,緊靠大廚房。房門未關,她的兒媳婦躺在床上,說話聲極不耐煩:“啷個還沒燉好,人都等成哈巴還得不了吃。”石媽答道,“要等半夜,那種好東西才有效。”

她們在說吃胎盤。這裡人都有這個習慣,從接生站要回胎盤,帶上鹽和鹼到江邊用江水洗淨,切成碎塊和著豬肉燉。都說胎盤積聚了孕婦所有的營養,吃了能補產婦的身體。共用的大廚房燉胎盤時,偷嘴婆最多,在自己灶上,用一個長柄勺伸到別人的鍋裡。膽大的,直接到別人的灶前,盛一碗,匆匆忙忙邊吹涼邊喝。碰見了,總有回話:“幫你嚐嚐鹹淡。”

每次一聽到有人興高彩烈吃胎盤,我就要作嘔。我記得有一次大姐在家裡生小孩,與母親吵起來。

大姐用筷子敲著只剩少許湯和肉的碗,不高興地質問對母親:“這是豬肚,媽,你肯定把我的胎盤扔了?”

母親沒吭聲。

大姐氣憤地嚷起來:“湯象是一樣的白,滋味也差不多,但我清楚得很,這不是胎盤!”她就知道母親不肯燉給她吃。母親不相信吃胎盤,說野蠻得很。母親雖然沒文化,但她有她的原則,人不能吃人身上的東西。

5

但是母親相信巫醫,她認為巫醫就是比西醫強。我十三歲,挑河沙時,眼花踩空了步子,帶著羅筐從石階跌下去,把左臂拐肘扭了筋,腫得動不得。

痛到半夜裡,母親把我悄悄弄到水溝後面的一條街,神情慌張地敲開一扇門。那門和窗都小得出奇,一個手裡夾著香菸的女人坐在黑洞洞的屋中央。我們進去後,才點了盞煤油燈,燈芯只一丁點,放在屋角單腳櫃上。看不見她的臉,僅看得見她夾著香菸的手,她沒抽,只是拿在手中。她說你們不請就進屋來就不對頭,你們根本付不起錢。

母親問多少?

她扔了快燃盡的菸頭,用手比了個數。

母親二話未說,就點了頭。

她站起身來,讓我坐到床邊。她用一種香味奇特的藥膏塗了手,在我左臂上緩緩地摩娑了幾遍,嘴裡不知叨唸著什麼。然後她點起一柱長長的香,細細地燒炙我的拐肘,象有股滾燙的電流傳遍我的全身。

“行了,回家去吧!”她氣喘噓噓坐下。

我跳下床,手活靈活甩,沒事一樣。母親給她錢,她堅決不收,母親不明白了。

她說她就要母親那副爽快勁,她知道我們沒錢。但她不許我們說出去,“你們沒見過我,聽到了嗎?”她惡狠狠地說。

就是那一年冬天,血從我的身體裡流出來。我躲在布簾後,不知怎麼辦。四姐憋了許久的尿,覺得奇怪,才發現我在尿罐上簌簌發抖。她把衛生紙遞給我,讓我墊在內褲裡。每年的冬天,遇到來例假的一週,我的神經就緊張,血流得太多,我怎麼詛咒都不肯減少一點,上著課,就往家裡飛奔,內褲、絨線褲,包括罩在最外面的長褲都被打溼了,既丟臉又不舒服,回到家裡,沒多的絨線褲,穿條單褲,守在灶坑前,烤洗了的絨線褲,等著幹了再穿,心裡唸叨老師恐怕又要處罰我了。

我的右手心上有顆黑痣,算命先生一看見這隻手,表情就不自然,只說“阻切中脈,多紋交叉”一句,就不再多言。我的肚臍右上方有個小時開刀留下的傷疤,象一隻睜著的眼睛,總在看著我,每次脫衣服洗澡,我的手在這個地方就划著大大小小的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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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1

我拉開閣樓的門,赤腳站在小木廊上。整個院子還未完全從睡眠中醒過來,有人往天井水洞裡解手,那積了一夜的小便,聲音特別響。

總在堂屋右手邊上的一個竹矮凳,被穿過天井晾著的衣服空隙的一束光線照著。

有一天母親坐在上面,我蹲在地上,和她一起拆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