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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了一件青色提花綃刻絲百花迎春衫子,站在院子口灑掃,看見四號裡也出來一個人,就笑著招呼了一聲:“喻先生,您請早。”喻意禎也笑笑:“沈小姐,今兒早哇。”

喻家是衚衕裡頗神秘的一家。喻太太常年臥著病,並不出來走動,喻小姐只偶爾上上女學,也不見出過幾趟門,只有喻先生,每天照例地去學堂上班。在直系當道的時候,他被任命為一個高階學堂的校長,如今皖系進了城,既沒有吩咐他繼續就任,也沒有下令撤了他的職,他只好稀裡糊塗地幹下去。學生們不明所以,只覺得學堂裡不如從前活潑了,可也沒有辦法,跟著稀裡糊塗的學。

沈黛看他拿了一幅草書大字出來晾乾,側頭分辨了一會兒,道:“先生寫的是《還真記》麼?”

喻意禎一下子肅然起敬。能看得懂草書,就算個讀書人;看一眼能看出個用典出處,那才是了不得。他平日從來不讓女兒蘭卿和衚衕裡的大夥兒來往,有一點讀書人清高自詡的味道,認為衚衕裡都是些三教九流,容易把蘭卿帶得俗氣了。

如今他有了一點笑意:“原來沈姑娘才是個行家”,說著就請她到院子裡小坐,翻出一張宣紙,寫的是李煜念奴嬌,言談裡很有一點得色:“來,沈姑娘,你看看我的這一幅字,怎麼樣?”

沈黛脫口道:“‘家國不幸詩家幸’,有什麼用處?”在平時,她是絕不會說這樣沒有禮數的話,於是趕緊住嘴,極自然地把話頭移到書法上了。

然而喻意禎卻沒有惱,甚至沒有覺得冒犯:“是,是這個理!沈姑娘,你看看,多少人辦報紙、寫文章,想找出點自強發奮的辦法。可有什麼用?沒有用!走了一個袁,又來了一個吳,走了吳,這回又來了誰呢?那麼多讀書人,寫出來多少篇精燦文章,你說怎麼就救不了北平呢?”

沈黛看他的眼神是十萬火急的,也有幾分落魄失意的神色,只好笑著勸慰道:“歷朝歷代,哪個不是金戈鐵馬的開場、悽風冷雨的結局?幾千年都沒有悟出的治國定天下之道,這幾十年哪有這樣快?“

喻意禎想了一想,終於頗寬慰地點點頭,他還想再談幾句,就聽到門口有響動,見是老媽子領著白芙儂進來。白芙儂朝他拘了禮,道:“喻先生早,咱們衚衕的管事剛派人來了,說是每家每戶都要查一查。這不,我來找小黛回去!”

喻意禎皺了眉:“管事,什麼管事?誰是管事?好端端的,突然要查什麼。這不是搜家麼?”

“二號院子的蕭寶絡,您不知道?”白芙儂客氣地和他客套著,和沈黛往回疾走:“誰知道呢,只說都要查。哎,咱們這就先回去,叨擾您,回聊!”

蕭寶絡成了東三片衚衕的管事。

皖系軍進城後,便設法在各個衚衕口張貼安民告示。北平有名有姓的衚衕且有三千條,叫不上名字的衚衕別提有多少,這要貼到猴年馬月去?於是有人想出一個辦法:從每幾條衚衕裡,選出一位管事的,從此負責衚衕裡的大小事宜。

蕭寶絡看中了東三片衚衕管事這個位置,除了自己的衚衕,還能管著其他四五條小衚衕。誰家有個難,都得來找她,交錢辦事!

她把主意想妥了,趕緊拉著蔣麗榮到處使錢、託人。趙麻子盼著她上任後,能替自己洗刷在張家所受的恥辱,也盡力地替她亂跑亂竄。終於,這個位置歸了她。

蕭寶絡帶著蔣麗榮到衚衕口貼好佈告,下面署上“皖系東三片衚衕總管事蕭寶絡”幾個大字,還唯恐別人記不住她的大名,又在“蕭寶絡”三個字底下拿紅漆刷了兩槓,以示醒目。

隔壁衚衕的女人領著孩子出來看佈告,那小孩兒指著紅槓子問:“媽,又要砍頭呀?”“不是砍頭,是要搜家。就是看看大夥兒家裡有什麼不好的東西。”

小孩兒追著問:“什麼是不好的東西?”

是呀,什麼算是不好的東西?

對於這個,蕭寶絡心裡沒有特別的盤算:她看不慣誰,就總能從誰家裡搜出點兒“不好的東西”;她看中了什麼,就編個藉口,趁機把它搜了去。這就是當總管的好處,叫街坊大家知道她是不好惹的。誰要想過個太平日子,就得結結實實地把她供起來。

先從哪一家查起?趙麻子搶先給她出了主意:就從一號的白家查起!

蕭寶絡姐妹與趙麻子帶著幾個混混子去敲白家的門,□□正在院子裡做事,開門看了眼:“你們是誰,做什麼?”

蕭寶絡看也不看她,大手一揮:“自家只准留家裡人,外人一律出去!”兩個混混子上來拖□□,二話不說打算攆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