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區外停了一輛計程車,等候多時,在夜色籠罩下,那束車燈刺眼且孤獨。
飛蚊跟細碎的灰塵在那光束間飛舞著,洋洋灑灑,也將嗜光的李遂意招攬上前。
一路行駛,終於在一片寂寥可怖的墓園停下。
李遂意這回格外慷慨,給了司機三倍的錢,他就在原地等著。
“小姐…”看著那個穿婚紗的怪女人下了車,司機欲言又止。
李遂意回頭,茫然地看著他。
“你快去快回,這不是個適合久待的地方。”
司機也是個膽大的主,不然也不可能應允送她來這裡,不過到底是個晦氣的地方,這單生意越快結束越好。
李遂意乖巧點頭,兀自往陵園走去。
這塊陵園,在薊市有名,風水極好,據說找大師看過,一塊墓地,並不便宜。
相應的,就算是這麼晚來拜訪,地燈也常亮著,不至於讓李遂意在這塊黑暗荒蕪的地方失了方寸。
李遂意拖曳著長裙,走起路來有些吃力,一層層階梯往上,沒多久就已經氣喘吁吁。
這裡過於寂靜,耳邊充斥著她不均勻的呼吸,還有聒噪不停的蟲鳴鳥叫,口腔內乾澀難忍,每呼吸一次,都有凌冽的空氣在她的喉嚨內壁生澀刮過,拔乾地疼著。
餘光所及的墓碑上,多有主人家的照片笑容可掬,有的風吹日曬褪了顏色,有的剛貼上去不久,似乎還帶著鮮活的氣息。
只是這裡死氣沉沉,每一個笑容都錯覺般地像是在對這個不適時的訪客笑臉相迎,地燈由下往上的照射著,恐怖,卻又莫名讓人安心。
李遂意不懼分毫,活著的人她尚且無所畏懼,又怎麼會怕這些森森白骨呢,他們手無縛雞之力,如果真有鬼神之說,她母親早該心疼她,將她帶走了。
尋著記憶,走到一塊墓碑前,她穩了穩氣息,提起潔白的裙襬,坐在一邊。
張苒苒之墓,寥寥六字,沒有照片,更無其他,跟相鄰的人家,刻著兒孫丈夫名字的墓碑相比,何其寒酸。
李遂意想,她死了之後,墓誌銘上不知會有什麼名頭,或許就是個空白,又或許刻著李念的名字。
如果可以選,她是想要在上面刻,一生致力於活著。
她摩挲著墓碑上那凹凸的幾個字,上面積了些灰,她用手心就把那張墓碑擦了乾淨,然後將手腕上的紅燈籠掛在了一角之上,平添了一些滑稽的喜慶之色,算是把今日沈宅的熱鬧都染到這裡來了。
“媽媽,念念來了。”她靠在墓碑上,就像是靠在母親的肩膀處,冰涼生硬,卻難得安心。
聲音如孩童的囈語,她對母親的交流,止步於六歲之時的童年時期,這麼多年過去,跟她說話的語調,一如既往。
那個不願意承認的名字,卻在母親的面前輕而易舉地吐露。
“我今天結婚了。”她側頭看著墓碑發笑,儘管那裡什麼都沒有。
“新郎是個很好的人,他叫沈沉,有錢有勢,很高,我看他的時候,總是抬頭,不知道是不是要試著去穿高跟鞋了。”
“對了,他媽媽對我很好,總是給我做愛吃的糖醋排骨,跟你做的味道有些像,還總是給我夾菜吃,是個很好的婆婆。”
“你看,念念今天穿了婚紗,你的女兒,其實還是很好看的,特別是今天。”
她跟母親說了很多話,臉上一直笑意盈盈,那是滯留在六歲時的純真可愛,在這死氣沉沉的地方尤顯突兀,可落在她的身上,就意外地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