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個是尋常孩兒，許哄上兩句就回轉了來，可明沅在她面前卻全是大人模樣，面目還稚嫩，行事說話卻處處都帶著紀氏的味道，讓她想親近又靠不過去。明沅見她怔忡，正想說些灃哥兒會背書的話，正巧采薇拎了雙層海棠攢心的食盒進來：&ldo;姑娘，廚房裡頭才備好的，剛才說加一道紅糖薄脆，立時就烘好了，還是熱的。&rdo;采薇是有意這麼說的，明沅幫補生母，屋裡的丫頭心裡明白都不說話，她倒是頭一個跳出來嚷著&ldo;姑娘不值當&rdo;的，才在安姨娘那兒聽了帶刺兒的話，沒等著明沅吩咐就往廚房去又加了一個點心。明沅知道她這火性子一半是衝安姨娘一半是衝蘇姨娘，她看了采薇一眼，又轉回來指著食盒：&ldo;也不知道姨娘愛用什麼，甜的鹹的俱都叫了些來。&rdo;一層鹹點心一層甜點心，鹹的是蝦子燒賣，豆腐皮包子，甜的是杏仁茶，藕粉糖糕，小碟裡裝滿了松仁糖玫瑰糖，還有一碟子灃哥兒愛吃的芝麻薄脆餅。這些點心擺出來，桌上立時就滿了，一屋子香味兒，灃哥兒原來看著窗外，這時候也轉過頭來，縮著脖子歪臉打量蘇姨娘，手悄悄伸出去，一把抓了塊薄脆。蘇姨娘對著他笑，乾脆拿了那一碟，站起來走過去要擺到他跟前，灃哥兒往後縮一縮，抱著明沅的胳膊不肯接。&ldo;別叫他多吃了，免得積食，姨娘身子不便，趕緊坐下便是了。&rdo;抬眼看看小蓮蓬，雙目明澈，透的見底，小蓮蓬一個機靈，原來想說的那些個，一句也出不了嘴，真似明沅說的那樣，扶了蘇姨娘坐到榻上去。說是親母女，卻是頭一回這樣對坐，蘇姨娘背過身去抹了淚：&ldo;可真是，你來瞧我，我竟這麼不中用。&rdo;自家去開了櫃，拿出一件衣裳，一幅裙子來：&ldo;也……也不知道姑娘身量多少，比劃著胡亂做了，如今看著倒是正好。&rdo;明沅身量算是長的，她比明湘小兩歲，卻快跟明湘一樣高了，明洛穿著高底鞋兒，又像張姨娘，卻是三人裡頭生的最高的。采菽接了過去，打了包袱包住擱在圓臺桌上，蘇姨娘面上失望，她還想叫明沅試一試的，灃哥兒吃了餅子，屋子裡的東西又看完了，不耐煩起來，搖著明沅的胳膊：&ldo;走！回去罷。&rdo;&ldo;已是預備好了的，夜裡便在這兒吃，魚蝦甜口的，叫下邊去備。&rdo;她這付可憐模樣，明沅都不忍心去瞧，看看灃哥兒把心一橫：&ldo;走的時候答應了去太太那兒用飯的。&rdo;蘇姨娘那雙大眼睛黯淡下去，擠出一個笑來：&ldo;我竟沒想著。&rdo;&ldo;姨娘如今回來了，往後時常走動，也不必急著這一日。&rdo;明沅給她畫了個餅，見著她臉色好起來，心裡不落忍，叫銀屏抱了灃哥兒，一路回去，灃哥兒先是不說話，到了棲月院門口，伸手捏捏明沅，明沅彎了腰聽他說話，他卻把揹著的那隻手攤開來，原是手心裡藏了一顆松仁糖。這番會晤，不獨紀兒滿意，安姨娘也放下了心，夜裡哄睡了灃哥兒，看著他白團團的小臉蛋，嘴角抿出一個笑來，抬頭對明湘道：&ldo;六姑娘倒是個好的。&rdo;明湘既不說話也不笑，看看安姨娘，等她瞧過來了，才垂下眼睛，輕輕&ldo;嗯&rdo;了一聲，手裡攥著繡活，安姨娘給灃哥兒掖了被子，又來看女兒的活計：&ldo;換來的珠子，可用上了？&rdo;&ldo;用上了。&rdo;明湘指指那一匣子珠，個個都是米粒大，這鬥蓬做得仔細，一圈圈兒繞了金邊牡丹花，牡丹上邊還有四隻金鳳，是按著親王妃的質式來做的：&ldo;還沒問過兩個妹妹，咱們這送個去，也太扎眼了些。&rdo;安姨娘摸摸女兒的頭髮，女兒生的怯弱，可也到底十歲了，最好的親事自然是嫡出女兒的，可她的女兒也不能落到別個後頭去，萬幸跟六丫頭差著歲數，太太既抱了她往上房去，便是給自己全臉面也不會挑個差的，她笑一笑：&ldo;你大姐姐及笄，又是未來的王妃，這樣的大事，咱們送份重些的禮，也是該當的。&rdo;明沅洗了頭髮，采菽九紅兩個給她絞乾頭髮，靠著火爐一層層烘乾，再拿篦子上了茉莉花油，且一枝紅玉蘭花頭的銀簪鬆鬆挽起來，她的頭髮一直沒剪，已經留到背腰處了。采菽得了喜姑姑的吩咐，晚裡睡前總要拿牛角梳子梳一百下，明沅抱了膝蓋，把下巴擱在膝蓋上，只穿著中衣露著腳尖，采苓進來瞧見趕緊要給她蓋：&ldo;寒從腳起呢，姑娘趕緊腳捂住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