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發上等願結中等緣享下等福,擇高處立就平處坐向寬處行&rdo;這是明沅上一輩子去寺廟裡遊覽時看到的,她不懂古建築,也並不是真的有信仰,但看見這幅對聯,卻覺得沒有白走一趟。明沅越行越慢,自棲月院到落月閣還不足百步,她翹翹嘴角,蹲下身來給灃哥兒緊一緊頭頂上的虎頭帽:&ldo;灃哥兒乖,這是去看我的姨娘。&rdo;灃哥兒是知道明沅不住在棲月閣是因為不是一個娘,這般告訴了他,他自然把自個兒當作是安姨娘生的,此時聽見還怔怔出神,他以為明沅是沒有姨娘的。灃哥兒叫明沅牽了手往院子裡去,下人早早就掃了雪,小蓮蓬引著明沅往明堂走,路過石甬道,些許幾步路拿石子兒拼出衣帶形來,倒顯得院子更深,一間明堂掩在樹後,很有幾分曲徑通幽的意味。堂前未種花果,兩株枇杷樹,老翠粗枝,生的根壯葉茂,卻是落月閣後堂,見著明沅看過來,小蓮蓬才道:&ldo;前庭有扇窗戶壞了,正叫人修葺,後堂更暖和些。&rdo;灃哥兒自來不曾進來過,行到一半就頓住了,有些害怕的不敢再往前走,蘇姨娘已是披著鬥蓬等在門邊了,若不是小蓮蓬攔了,她還要到門前去迎,還是丫頭勸住了她,叫別人瞧見又不定傳成什麼樣子,這才縮了步子,立在門前等著。明沅一彎腰把灃哥兒抱起來,後頭跟著的銀屏趕緊要過來接:&ldo;姑娘仔細著,別摔著了哥兒。&rdo;她是安姨娘特意派來跟著的。明沅也不理會她,往前兩步,到門前站住了,看看蘇姨娘眼圈發紅,人都要站立不住的模樣,把灃哥兒往地下一放,牽了他的手,蘇姨娘只不說話,先在灃哥兒身上打轉,又往明沅身上看起來,淚珠兒連串滾下來,打在襟前,哽咽半晌,只吐了兩具字:&ldo;來了?&rdo;明沅不可抑止的為著她心酸,生子認不得,這份苦已是夠折騰的當孃的了,她捏捏灃哥兒的小手,點點蘇姨娘:&ldo;這是姨娘。&rdo;灃哥兒先還立在明沅身邊,皺起鼻子看了蘇姨娘一眼,反身抱住了明沅的腿,鑽到明沅的鬥蓬裡,把臉埋了起來。閣裡沒燃香,cha了兩枝紅梅花,看著像是剛剪下來的,白底素釉瓶,換了天青色的褥子引枕,兩邊的靠手也是素的,跟原來的花團錦繡全然換了一付模樣。灃哥兒不肯喊她,她的眼淚反倒收了去,來來回回打量灃哥兒,眼睛粘在他身上就拔不出來,看的灃哥兒藏在明沅背後,半跪著露出一隻眼睛看人,哽著喉嚨說不出話來,還是明沅先開了口:&ldo;姨娘的身子可好些了?&rdo;蘇姨娘對著這個女兒更加尷尬,看她如今行事說話,便想起來自個是怎麼把她當作傻姑娘的,又是怎麼聽了養娘挑唆,這麼個女兒心裡還念著她,還知道給她捎錢來,若不是那一吊錢,她也挨不到紀氏鬆手放下月錢來。這時候才曉得,什麼富貴榮華俱是虛的,若是再來一回,她也學著安姨娘夾住尾巴不出頭,能把自個兒的孩子養在身邊,便比什麼都寬慰了。&ldo;已是好些了。&rdo;她兩隻手挨在裙邊不住磨搓,聽見明沅問話才抬手,又是倒茶,又是拿點心,站起坐下好幾回,看的小蓮蓬膽顫,急急把她按到椅上:&ldo;姨娘有甚事吩咐便是,再不敢讓姨娘動手。&rdo;泡的八仙茶,吃的雪花蘇,東西尚算過得去了,數量卻少,還是手緊,沒緩過氣來,蘇姨娘跟明沅記憶中的人相差很遠,穿了件月白素色襖子,頭上也沒首飾,穿了厚衣裳還顯得肩膀空落落的,眼睛下面一片青,面色也很不好看,看樣子倒是真的生過一場重病。明沅捧了杯子又不知道說什麼好,看蘇姨娘眼睛還盯著灃哥兒,笑一笑道:&ldo;灃哥兒如今可能吃,是個小飯缸子,最愛食魚蝦甜糯的東西,身量也長,自去歲找了這許多。&rdo;說著伸出兩隻手指頭比劃一下。明沅給做的衣裳鞋子,當著人送了來,安姨娘再不能收著不拿出來,明沅算是半掛在紀氏院裡頭教養的,她若是在這上頭說一句,安姨娘也落不著好,不僅給灃哥兒穿用著,還得對著紀氏誇一句六姑娘手又巧了。她時常做了送去,自然知道灃哥兒長了多少。她面上笑盈盈的,蘇姨娘卻不自在起來,垂了頭不敢去看明沅的眼睛。倒是灃哥兒知道她們在說自己,小人家耳朵最靈,甚個好話壞話都聽在心裡,一探腦袋出來了,狐疑的看看安姨娘,見她瞧過來,又趕緊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