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胚胎學、古生物學這些側面生動地論證了一個大逆不道的觀點,即人與猿猴是同一個祖宗。他無畏地向宗教的絕對權威挑戰,證實了萬物之靈的人,並不是神創造的,而是猿猴變來的。世界萬物都在進化,在發展,在變革,人類也正是進化長索上的一個環節。達爾文學派用以開啟世界秘密的鑰匙,也開啟了魯迅的心扉。魯迅深深地被這部著作中新鮮的、大膽的叛逆思想所激動,他的思想彷彿變成一隻脫了纜繩的小船,在這新奇的知識海洋中被那來自另一個未知世界的清新而強烈的風搖曳著,撼動著。他感到了暢遊另一天地的無窮的歡樂。
嚴復是中國近代的思想啟蒙家,他把赫胥黎的《進化論與倫理學》譯成漢文,題為《天演論》,目的是很明確的,在譯序中他宣告這是為自強保種而發的。他在告訴自己的同胞,中國如果能順應天演規律而實行變法維新,就會由弱變強,如果違反這一規律而保守不變,則將面臨亡國滅種的災難,從地球上被淘汰。他用科學的不可抗拒的邏輯力量,敲響了嚴厲的警鐘。鐘聲的大波,震撼了當時整個中國的思想界,也震撼了礦路學堂的這個年輕人的魂魄。對中國社會的黑暗早已感到不滿的魯迅,當他發現了這一思想火炬之後,更加看清了社會的黑暗和變革社會的迫切,他的眼前一下子明亮了:應該告別自己的過去,開始新的追求,為了表達此時的心情,他刻下了三顆圖章:一顆是“文章誤我”,一顆是“戛劍生”,還有一顆是“戎馬書生”。被進化論思想灼熱了心靈的魯迅,感到自己再不能埋進古老的書堆,聽任陳腐的文章貽誤和擺佈了,他要抽出青春的長劍,斬斷古老幽靈的魔爪,在塵土飛揚的戎馬生涯中,尋找變革祖國的道路,為祖國的生存而進行勇敢的征戰。那種守舊的傳統的韁繩,再也無法拉回他這顆已經變化了的像野馬般馳騁的心靈了。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異地的追尋(6)
就在魯迅如飢似渴地閱讀《天演論》和其他新書時,他的叔祖周椒生已感到自己招引來的這個本家的孩子有被變法的風濤捲走的危險,他不能不鄭重地開導魯迅:
“康有為是想篡位,所以他的名字叫有為,有者,富有天下,為者,‘貴為天子’也。非圖謀不軌何?”
圖謀不軌、想篡奪天下的賊子,這還不嚴重嗎?然而,這種嚴厲的警告竟沒有使被新思潮迷住的魯迅驚醒,於是,他又把一份自己認為特別重要的報紙塞給魯迅,並命令說:
“你這孩子有點不對了,拿這篇文章去看去,抄下來去看去!”
魯迅開啟報紙,一看是《申報》,上頭載有清政府大臣、原浙江巡撫、反對變法運動的著名頑固分子許應騤的奏摺《明白回奏並請斥逐工部主事康有為折》。魯迅又看了看許老頭子的慷慨陳詞:“康有為與臣同鄉,稔知其少既無行,迨通籍旋里,屢次構訟,為眾議所不容……今康有為逞厥橫議,廣通聲氣,襲西報之陳說,輕中朝之典章,其建言即不可行,其居心尤不可測。”椒生老先生對於*越來越看不慣,對於魯迅弟兄那樣熱衷於新思想也越來越看不順眼,前些時候,周作人寫信時,竟寫什麼“公元某年某月”,這使他非常生氣,不得不申斥一番“無君無父”,現在魯迅竟對康梁這些叛逆者那麼有興趣,這不能不使他耽心。許應騤這份忠君保國的奏摺,實在是合乎禮義人心,他不能不深為感動,他讓魯迅也看看,希望他也能感動,然而魯迅看了,竟無動於衷,只感到一股陳腐的朽味襲上心頭,他把報紙扔在一旁,又拿起《天演論》,一邊思索著,一邊吃侉餅,剝花生米……
被進化論思想開啟了眼界的魯迅,愈是讀書,愈是感到祖國需要改革,他充滿著獻身祖國的渴望,然而,他不知道怎麼辦?眼前沒有現成可供他馳騁的道路,長劍戛然一聲,烏雲即刻散開的情景只存在於天真的幻夢中,他所看到是混濁的現實,是變革的失敗,是龐大的黑暗依然籠罩著祖國的泛著血淚的山川,他深深地被苦惱折磨著。
他學的是開礦,要是運用自己的本領,多挖一點煤,讓國家富強一點,大約也不失“戎馬書生”的本領。然而,學校沒有教給他們這種本領,教員自己昏昏然,只懂得教學生抄書,而文抄公是很難成為國家的棟樑之材的。更糟的是教師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開礦,他們覺得這並沒有什麼難處,把煤挖出來不就行了嗎?這談得上學問嗎?因此學校把原來聘請的開礦的技師辭退了。這樣一來,教礦務的老師竟連煤在哪裡也不甚瞭然起來。而原先留下的礦井,挖出的煤也少得可憐,只能供燒兩架礦井的抽水機之用,於是抽了水掘煤,掘了煤來用於抽水,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