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她與梅璨一同到井邊汲水的時候,兩個女孩對彼此訴說著種種夢想的模樣……
啊……夢想……
那些,都離她們好遠了吧?
“蘭澤……你知道嗎……我好希望現在有個俊逸的公子……能馬上帶我離開盼玉樓…”並告訴我他會永永遠遠地愛著我
“璨璨,你如果死了,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蘭澤忍住眼角的淚意,低聲說道。
夕陽的紅暈漫進未掩的窗扉,蘭澤坐在梅璨的床邊,望著她浸沐在紅光中的容顏,是那樣的蒼白。
蘭澤嘆了口氣,伸手輕擾素白的帳子,那是梅璨最喜歡的顏色。蘭澤明白,縱然身為盼玉樓的花魁,梅璨的心裡還是一如從前地純淨,渴望著一份真摯的感情,仍深信總有一天能夠與心愛的人共度餘生……這一點,與現在的她徹徹底底地不同,她依稀還記得自己也有過同樣的夢,只不過,這樣的美夢早在十五歲那年破身後不久就被粉碎了。
買下她初夜的男子是洛陽首富裴家的四公子,當她初見年輕、風流瀟灑的裴四公於時,一顆芳心悄悄顫動,認為自己愛上他了,而這樣一個流連花叢間、左右逢源的富家公子卻不曾對誰付出真情。一個月後,他玩得厭了,將她“讓”給了他的酒肉朋友。她深深記得當時那種被撕裂的感覺,那是被背叛的痛楚,她陪了他的朋友一夜,自此後,她立誓再也不付出任何真情,學會了所有風月女子的手段,只盼有朝一日能攀上好的人家,後半生衣食無虞……
梅璨輕挪動了身子,打斷蘭澤飄忽的思緒,她握起梅璨的手,輕道:
“璨璨……你終於醒了……想喝點水嗎?”
“不……”梅璨白乾啞的喉間擠出這一個字。“蘭……澤……扶我起……來……”梅璨又道。
“嗯……”蘭澤依言,替她在背後塞了個繡枕。
梅璨無神地凝視前方,半晌不發一言。
“說吧……為什麼?”蘭澤靜靜地問。
梅璨看了她一眼,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道:“這些年……你變得好多……”
“是嗎?”蘭澤淡淡地應聲:“人都是會變的。”
“你冰雪聰明呵,知道怎樣做對自己最好……這些年……我還是學不會……”梅璨悲嘆,頓了頓,又說:“我們好久沒這樣聊聊了……”
“你還欠我一個解釋,璨璨。”蘭澤還是倒了杯水給梅璨。
梅璨還沒開口,眼淚便撲簌簌地滾落。
蘭澤耐心地等著,心中也猜著了二、三分。
“記得一年前在盼玉樓教賦詩的那個秀才嗎?”梅璨緩緩開口。
蘭澤心底隱約浮現一個輪廓,她道:“後來離開洛陽,進京趕考的那個?”
梅璨點頭,道:“志文確有才華,只是家道中落……我助他銀兩進京……我們很小心……沒讓嬤嬤發現我私下與他相好……不然嬤嬤一定賺他窮,攆他出盼玉樓……”
“一切是為了他,嗯?”蘭澤道。
“他果真金榜題名……只不過……”梅璨笑得有些悽側,顫抖著聲音道:“今兒個……他從京城派來的人送還了我當初助他的銀兩……小廝道……近日內他便要迎娶尚書千金……我所有的等待……只換得了這種下場……你一定要罵我的,對不?蘭澤……我以為他會不同的……沒想到……”
說完,梅璨痛哭失聲。
“璨璨,忘了他吧!這種負心漢,不偵的……”蘭澤替她擦去眼淚。
“我知道……我知道呵……但是……”梅璨泣不成聲。
蘭澤安靜地在旁陪著她,不再多說什麼。
夕陽西沉,盼玉樓的紅燈籠一隻一隻地被點上,也不知過了多久,梅璨才止住了眼淚,對她道:“謝謝你在這陪我……蘭澤……客人就要來了……你還沒梳妝呢……快去吧……讓我一個人好好想想就行了……”梅璨勉強擠出個微笑。
“也好,我順便吩咐江兒給你帶些熱粥、小菜來……嗯?”蘭澤握了握她的手。
“嗯……好……謝謝你……蘭澤……”
“我晚點再來看你。”蘭澤留下這句話,替她掩上門扉。
今夜蘭澤並未陪宿,她坐在鏡前卸去臉上的妝彩,三更的月色正好,空氣中漫著從院子裡飄散進來芍藥的香氣,十分濃郁。蘭澤今晚喝的酒不算太多,只是微醺,她一時興起,挽袖研墨,提筆寫了兩句詩:
月迷曲水羽觴飛眠芍幽香欲滲衣
停了筆,蘭澤想了又想,卻再也接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