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勝景隱在文湛後面,為他擋住了彌留的父皇。
一叢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
開到荼縻花事了,絲絲夭棘出莓牆。
163
第二十章此情可待成追憶
我以為文湛會打我,因為他的手已經舉了起來,我知道自己‘罪有應得’,尤其是在父皇的病榻前面和皇后針鋒相對,幾乎鬧到不可開交之後,我眼前這個一腦門子官司的太子文湛,似乎更有需要生氣的理由。
我很確定我沒有做錯,可我同樣很確定文湛會生氣。
果然,他在我面前舉起了手。
我嘆了一口氣,把脖子伸了出去,像一隻乖順可愛的鵪鶉。出乎我的意料,文湛並沒有打我,他的模樣甚至不像是在生氣,他抬手拆開我束髮的帶子,讓本來就已經凌亂的頭髮披散下來。文湛的手掌是溫熱的,他的手指插在我的頭髮中,順勢滑下。
他貼過來,我的額頭親了一下,才說,“等會兒去向皇后賠個罪,她本來不想為難你。”
我一愣,“那還不叫為難?你娘她今天能殺我娘,明天就能殺我!我可不慣她這個毛病。”
文湛似乎沒有聽見我說話,只是在專心致志的梳理我的頭髮,好像在安撫他養的貓。
我抓住他的手腕,“文湛,今天這個事情咱們一定要說清楚。別的我可以不在乎,我什麼都可以不在乎,我甚至可以沒有名分的跟著你!可是我孃的安全不能用一丁點閃失,要不我跟你沒完。”
文湛忽然雙手攬住我的腦袋,像按窩瓜一般用力的揉搓著,弄的我頭疼欲裂,我叫了一聲,他這才鬆手。他的手指依然梳理著我的頭髮,像揉搓他自己養的一隻貓。
他有些生氣的說,“你這個腦袋瓜子裡面淨是糨糊!都想一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我看著他,像看著一團霧,而他就隱藏在那團濃霧後面。
我分明看的見他,可卻又分明看不真切。
像夢。
文湛平和下來對我說,“你也累了,先去睡一下,什麼時候都等你緩過神再說。……別出宮,別回王府,先回你的玉熙宮睡。”他按著我的肩膀讓我坐在黑檀木的椅子上,“在宮裡面披頭散髮的不好,我給你扎一下頭髮。”
我坐在那裡,文湛拿了一隻玳瑁梳子,一下一下給我梳髮。
我的頭皮酥麻酥麻的,今天折騰一整天,困勁上來了,我像磕頭蟲一般點了一下頭。文湛的手藝並不好,扎不結實頭髮,只能把我的長髮梳理通順了,用髮帶紮好,讓我看上去不至於像個瘋子。
我說,“誒,你娘那裡,我明天再去請罪好了,反正今天她鐵定不想看到我,一見我說不定一口氣上不來,就向什麼地方安身立命去了……”
文湛似乎沒有聽到。
我又說,“我明天再去。我睡好了,吃飽了,有力氣了,再她面前也許大概可能沒準就能裝的謙虛謹慎一些了。”
這次文湛從鼻孔裡面哼了一下。
“不過。”我還在說,“文湛,今天你也在場,什麼事情都看到了,你媽那是故意找茬,我要不說話,沒準我娘就被她給剁了。”
他把我的頭髮束好,在細心的打著最後一個結。
“文湛……”
半晌,他才輕輕應了一聲,“嗯?”
“父皇會死嗎?”
“……”
他沒有回答。
我的心忽然抽了一下,然後嗓子和眼睛全都是火辣辣的疼。我不想他死去,我不想失去他,我也不能失去他。雖然他的身體一直都不好,雖然他一直都是病怏怏的,並且幾次三番的瀕臨死去,可是沒有一次讓我真正失去他。
他在我心中是一尊神。
永遠不滅。
我忽然有些迷信,今年流年不利,父皇病危,崔碧城下了大獄,舅舅崔言被刺殺身亡,兇手一直沒有露出馬腳,崔家有覆巢之危,皇后有逼殺我娘之意,太子心意如同浮光掠影,陰晴不定。
我自然自語,“我有些害怕,……我不想失去他們……”
“承怡,別怕。”
文湛忽然攬過我,用溫熱的手掌一下一下撫拍我的後背。我的雙手攥著他的胳膊,他擁著我,就像我原來抱著他一般。
文湛輕輕的說,“我不會讓崔貴妃死去,她會長命百歲的活著,就像她希望的那樣。”
這句話語氣清淡,似乎把一切都隱藏了起來。
包括輕蔑和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