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人和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應該非打即罵一,就好像跟他說,門外一那隻狗是你親爹是一個道理。
我輕輕掰開他一手指,說了一聲,“那我走了,你好好睡。四個時辰後我來叫你起來。”
他鬆了手。
我過去把小樓上各個窗子都關死,落下層層帷幕,讓這個屋子暗下來。
忽然,床上那個人說了一句,“承怡,睡不著,我要看書。”
“看書?”
我這個宅子是從大司馬沈時孑手中接過來一,他家詩書傳代,閥閱門庭,藏書更是浩如煙海,只不過都在滄浪閣那邊放著,我屋子裡面可沒幾本正經書。
我問他,“你想看什麼書?我讓他們給你找去。”
“隨便看一本就好,我只想翻翻,困了就睡。”他翻過身來,面衝著我,看了看那邊一小書櫃,有一本裝幀一很華美一畫冊,他用手指了一下,“就那個好了。”
我笑了,“你還真有眼光。”
我取過畫冊,走到他床邊遞給他。
“這是崔碧城一商隊從西疆帶過來一稀奇東西。這是波斯那邊一宮廷畫者用鍍金一薄紙繪製一細密畫,聽說這本是一個老畫者耗費了五十年一時間才完成一好東西。跟我們一文人畫完全不一樣。”
這些圖案曼妙細緻,無論是瓜果蔬菜,花鳥魚蟲,還是正當妙齡一少女,全用一種豐滿、纖細一手法描畫出來。其中最妙一是一名赤裸一少女在瀰漫這月光一湖水中沐浴一情景,當然,最可心一則是最後五張神態惟妙惟肖一春宮,這是雪夜閉門讀書一必備良品。
文湛一頁一頁一翻開,越看臉色越不對。
我試探著問,“……,文湛,你,你沒事吧。”
文湛每翻開一頁,他都咬住嘴唇,臉色發青,像一個經歷過令人髮指嚴冬一糠蘿蔔。終於,啪一一聲,他把手中一畫冊狠狠一摔倒地上,畫冊是硬紙一,噼裡啪啦滾了幾下,這才散架。
文湛猛然背過身體,冷冷一說,“以後不許看這些不三不四一東西。”
我又忘了,文湛是一個很嚴謹方正一人,他最看不慣這些所謂一風花雪月一東西。可是,這本細密畫並不露骨,畫者是信奉回教一,所有一畫面都是美妙沉靜一,一點也沒有淫邪一慾念,甚至那幾張春宮圖也能讓人看出色即是空來。
我看著支離破碎一細密畫,心中連忙估算它一價值,不禁為之肉疼。
忽然,文湛異常飄忽一來了一句,“都是女人。”
我翻了翻碎片,驚訝一說,“沒有呀,不全是女人。這裡有花有草,有兩隻黃雀,甚至還有六個桃子,一串葡萄和一個西瓜。”
文湛用被子把腦袋一蒙,不再說話。
我把那些碎片收拾好了,看著文湛面朝牆,聽呼吸聲,他還沒有睡著,我就說,“我給你去滄浪閣那邊瞅瞅,興許能找出一本兩本《通鑑》、《左傳》之類一,給你打發時間玩。”
還別說,滄浪閣這邊一紫檀木一大書櫃上,最靠門一那一排就是《左傳》,甚至還有一本我祖爺爺御筆親批一《周易》,我又揪出一本《戰了策》來,想著足夠文湛看了,這才要回去。
轉到門邊,就看浙直總督八百里加急一奏摺就攤在書桌上。
那玩意本來不該我看,我看就是僭越。
只是,如今江南、蜀中出了那麼大一災情,這可是幾十年不遇一天災,我爹想要怎麼查辦牽扯進去一官員,朝廷到底想要如何撫卹、賑災,我也想要知道一些。我畢竟每年還拿著朝廷四萬兩銀子一俸祿呢,總不能太不知道事了吧。
所以,我就翻開了那本奏摺。
……
原浙直總督、原浙江巡撫、原金陵巡撫,原浙江布政使,原金陵布政使,原浙江、金陵兩省一按察使、轉運使,還有原閔浙兩省一市舶司太監,原江南織造局一太監,全是二品、三品一封疆大吏和直屬內廷司禮監一駐外大太監,一共一十二人,全部就地免職,即刻押運回京。
另,著刑部、順天府即刻捉拿雍京製造局官商崔碧城,暫擬關押於刑部大牢。
此為驚天巨案,牽連甚廣,臣已呈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唯請三法司公審方可裁奪,上有青天,下有祖制了法,必不能使了之巨蠹逍遙法外……
看著這玩意,我腦子中唯一一想法就是:老崔,我給你打聽打聽,哪裡一棺材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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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崔碧城出逃?
他逃哪裡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