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柳燻直見王源尷尬,開口對那文士道:“韓四郎,莫要如此,左相座前怎地這般沒有進退?柳園是我請求左相安排的,並非左相的意思。我是拜讀了王源的那首《詠梅》詩句,大為讚歎,這才告知左相。左相愛才,也不好駁斥我。罷了,是我安排不周,韓兄息怒如何?”
那被叫做韓四郎的醉酒文士擺著手道:“柳先生,話不是這麼說,我等不是嫉妒眼紅,而是真的有疑問。並不關乎左相的事情,而是關乎這位王公子本人,我等是怕左相和你們幾位先生受人矇蔽欺騙。”
柳燻直一愣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韓四郎道:“剛才在客舍之中,我等也拜讀了那首詠梅詩,我等也均覺此詩甚好,寫出此詩者受到禮遇也是應該,因為能做出此詩者必有驚豔之才。”
王源微笑道:“多謝誇讚。”
那文士擺手道:“王公子且不忙道謝,因為讀罷此詩後我等均有一個疑問,一個大大的疑問,希望王公子能替我等釋疑。”
王源點頭道:“請講。”
韓四郎道:“這疑問便是,你一個巡夜的坊丁,如何能寫出這樣的詩句?長安城中能寫詩作賦的人我等也多有耳聞。你永安坊中我們也有作詩相和的好友在,卻從沒聽說有你這號人物,可否給我等一個合理的解釋。”
王源皺眉道:“我不知你此言之意。”
韓四郎揮動手臂噴著酒氣道:“本人的意思是說,近來有人喜歡剽竊名家詩作作為自己的投卷呈上,便是為了博得進身之階;這種事為我等士人所不齒。隱瞞欺騙可以一時,但遲早會露餡。李相為人真誠愛才心切,我等不希望李相受人欺矇。”
王源恍然,冷聲問道:“仁兄之意是,這詠梅詩是我剽竊之作了?”
文士冷笑道:“豈敢豈敢,事實如何你心中自知,我等可沒說你剽竊。聽說這詠梅詩是柳管事出題,你應景口占之作,自然不會有假。但在客舍之中我等確實議論過此詩,我等不太明白的是,以你弱冠未及之年,又只是在坊中為坊丁,又如何能寫出如此佳作?況且還是頃刻口占而就,莫非你是文曲星下凡麼?但在此之前,長安城怎又未聞君之大名呢?”
王源哈哈笑道:“這麼說,我要在閣下面前證明一下自己咯?”
那文士噴著酒氣道:“非但是我,我等客舍幾人都想親眼見識見識。”
數名文士齊齊點頭表示支援。
王源點頭道:“看來我今天是犯了眾怒了,我就知道柳園住不得,早知如此,我和你們一起擠客舍不就得了麼。”
那幾名文士正色道:“這叫什麼話,你也忒看輕我們了,你這是侮辱我等的品格。”
王源嘆了口氣,回身看著李適之道:“李相,你看見了吧,夫子言:民不患寡而患不均。果真是聖人之言,一語中的。得李相殊遇固然很好,但也容易將我置於眾口所爍之中呢。”
第三十四章 人面
李適之呵呵而笑道:“他們喝醉了,你莫在意。回頭給他們也安排好的住處便是。”
王源搖頭道:“那可不成,我不能教人說我閒話,我想他們既然有這樣的疑問,也許在座諸位都會有同樣的懷疑,我豈能不理關乎名譽之事。”
李適之攤攤手不置可否道:“那你自己看著辦吧。”
王源看李適之的態度,心裡明白自己或許猜對了李適之的心思,也許李適之的心中也正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抄襲剽竊了他人詩作,否則為何不對這些醉酒文士加以呵斥,任由他們借醉撒瘋。
王源心頭有氣,說話也再不客氣,回頭對晃晃悠悠站在面前的那中年文士道:“兄臺,如你所願,你想見識我的本事,我便讓你見識,否則回頭你們不知如何誹謗我我。兄臺能被邀請至此,肯定也是很有文才,這樣吧,兄臺必是作詩高手,莫若將你的得意之作吟誦出來,我也同樣作一首同樣題目的詩,咱們讓眾人評判高下如何?”
眾人轟然議論,有人低聲道:“好狂的口氣,這是要和韓四郎叫板呢。”
“是啊,不過他可打錯了算盤,韓四郎的詩作雖然大部分都很平庸,但有幾首可是堪稱絕唱的。譬如那首《詠桃花》詩,天寶元年李太白在長安的時候,韓四郎帶著此詩去拜見,太白看了都點了頭的。”
“你敢說韓四郎大部分的詩作都很平庸?這要是被他聽見,回頭還不罵你個狗血淋頭麼?”
“哎呀……噓,替我保密,萬萬不可跟他說,回頭我請你平康坊紅袖館走一遭當做答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