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以手豎在口邊示意虢國夫人噤聲,低低道:“三姨,寫詩豈是說落筆便落筆的,那是件極難的事情,容他醞釀構思一番也不遲。”
虢國夫人撅嘴曬道:“寫詩有什麼難的,比安將軍帶兵打仗還難麼?我卻不信。”
安祿山挺著肚子憨厚的笑,眼睛盯著虢國夫人的身子半晌錯不開眼珠子,舌頭無意識的在唇邊舔了數下。
玄宗苦笑,拿這個三姨沒什麼辦法,只得轉頭不說話,看著王源蘸墨懸腕停在半空中,微微替他捉急。
終於王源開始落筆了,眾人屏住呼吸,但聽羊毫在紙面上刷刷刷飛舞之聲,聽上去甚是悅耳。王源寫了一張紙後又示意內侍再鋪上一張紙,竟然一口氣寫了兩首來,放下筆來用布巾擦手,笑道:“獻醜了。”
玄宗忙過去瞧那詩文,只見第一首詩叫做《見安將軍舞胡旋有感》,詩曰:
胡旋之義世莫知,胡旋之容我能傳。
蓬斷霜根羊角疾,竿戴朱盤火輪炫。
驪珠迸珥逐飛星,虹暈輕巾掣流電。
潛鯨暗吸笡波海,迴風亂舞當空霰。
萬過其誰辨終始,四座安能分背面。
才人觀者相為言,承奉君恩在圓變。
是非好惡隨君口,南北東西逐君眄。
君言似曲屈為鉤,君言好直舒為箭。
寄言旋目與旋心,有國有家當共譴。
玄宗讀了數遍,眉頭緊皺,神色有些甚是嚴肅。安祿山湊上前來,瞪眼看著那詩句半晌笑道:“我這可是睜眼瞎了,個個字都認識,組成詩句的意思卻一句也不懂了。”
玄宗淡淡道:“你無須懂,這詩寫的不錯,來人,替朕收起來。”
眾人還都沒明白這詩的意思,高力士卻已上前來將詩收起,親自放入袖子裡儲存。
玄宗吁了口氣再看第二首,詩名是《胡旋女》寫有副題曰:天寶五年春,於西市胡姬見胡女做胡旋舞,特錄之。
胡旋女,胡旋女。心應弦,手應鼓。
弦鼓一聲雙袖舉,迴雪飄颻轉蓬舞。
左旋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
人間物類無可比,奔車輪緩旋風遲。
曲終再拜謝君子,君子為之微啟齒。
胡旋女,出康居,徒勞東來萬里餘。
中原自有胡旋者,鬥妙爭能爾不如。
靜夜獨觀長安月,徒憶昔年門外樓。
胡旋女,莫空舞,數唱此歌淚婆娑。
玄宗微笑讚道:“不錯不錯,片刻之間便能有兩首不錯的佳作,朕很滿意。只是這詩意好像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
王源道:“陛下,臣才疏學淺,也只能寫成這樣了。”王源心想:其餘的幾句我寫上來你會發瘋的,也許將來會寫出來讓你看,保管嚇死你。
天寶季年時欲變,臣妾人人學圜轉。
中有太真外祿山,二人最道能胡旋。
梨花園中冊作妃,金雞障下養為兒。
祿山胡旋迷君眼,兵過黃河疑未反。
貴妃胡旋惑君心,死棄馬嵬念更深。
從茲地軸天維轉,五十年來制不禁。
這是剩下的未錄下的幾句,卻是洩露天機的詩句,王源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寫出來了。第一首晦澀的詩句中已經有了些隱晦的暗指,玄宗似乎也看出了點什麼,第二首斷然不能露了破綻了。
楊玉環看了詩笑道:“這一首言簡意賅,我們倒是都能看懂了,不過王學士看了安將軍的胡旋舞想起了長安西市上的胡旋女,倒也奇怪。”
虢國夫人笑道:“原來王學士是將安將軍當作女子了,確實,胡旋舞女子跳的多,男子很少有人跳,王學士這是在嘲笑安將軍呢。”
眾人變色,楊玉環終忍不住皺眉道“三姐,你說的什麼話?王學士豈有此意?”
虢國夫人見楊玉環發了怒,也甚是尷尬,忙笑道:“哎呀,我只是開玩笑罷了,安將軍不會當真吧。罷了,我恐怕是酒喝得多了,頭有些昏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陛下,貴妃娘娘,我不勝酒力,怕是要暈倒了,所以想先告退了。”
玄宗道:“這便要告退麼?還沒喝幾杯呢。”
楊玉環淡淡道:“三姐若是不勝酒力,還是回府歇息的好。”
虢國夫人忙叩首告退,面色陰沉的帶著隨身侍女去了。楊釗和秦國夫人對視一眼暗暗鬆了口氣,安祿山倒是有些不太高興,目送著虢國夫人搖擺的腰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