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開春。
謝太夫人每日親自過來探視,少了雲氏當家主母,世子云承也因此變得異常早熟,才十四歲便開始幫助祖母處理庶務。
雲府起勢至今數百年,從沒有哪一個臘月過得如此慘淡。門庭清冷謝絕外客,府中下人們也無心置辦年貨。
最後,還是竹影對謝太夫人道:“設法請沈將軍回來一趟罷,他懂醫術,夫人如今在鬼門關上,大約也只有他才能救回來夫人的性命。”
沈將軍,雲氏的姑爺,曾經的沈小侯爺,如今的威遠將軍沈予。
“沈予如今有重兵在身,又接了旨意留在京州過年,無詔不能出京。他若擅自離京,近年來的辛苦經營便將毀於一旦。”太夫人對竹影嘆道:“這事需要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只怕夫人沒時間等了。”竹影急切而又自責:“都怪我,不該將主子設計明氏的事兒告訴夫人……否則她也不會心神俱損,生無可戀。”
“再生無可戀,難道還能比得上辭兒剛死的時候?”太夫人難掩傷心:“出岫太讓我失望了,如今雲府的聲望即將翻新,她竟不願看到天授皇帝統一南北,雲府更迭兩朝不衰……”
“主子對夫人情深意重,夫人對主子深情不渝……大約她是看雲氏已度過危機,覺得心願已了,才不想再醒過來。”竹影對著出岫的寢閨黯然嘆息,自責的同時,也為這對生死相隔的苦命鴛鴦而遺恨。
“五年了,難道還要讓我再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太夫人向來堅毅精明的面容之上難抵哀痛,也許連她自己都未曾發現,她已將出岫看得很重很重,勝似至親。
然而只一瞬間,她又已恢復如常,再次變作了殺伐決斷的謝太夫人,對竹影命道:“給我磨墨,我要親自寫信呈送天授皇帝!”
“……老身年邁逾大,常自感命不久矣,近年來越發思女心切,每每寢食難安……特請旨庶女雲想容及夫沈予返城省親,以慰安年。萬望聖上恩准。”太夫人執起書信瞧了又瞧,最後才封緘起來。她自問一生驕傲好強,何曾用過這等卑微的口氣求人?也只是為了出岫罷。
寫下這封信的當日,雲氏暗衛飛鴿傳書,以最快的速度將書信送進了應元宮。
第165章:碧落黃泉不負卿(四)
書信呈送入應元宮兩日,卻遲遲未見回覆,這次連聶沛瀟都急了,命人速去打聽其中內情。
而與此同時,沈予終於得知出岫病重的訊息,他見宮中沒有動靜,再也等不及了,竟在宮裡未下旨意之前便擅自離開京州。
十五日不眠不休,沈予在正月初八趕到了煙嵐城。未及休息片刻便來到雲府,與師傅屈方一同為出岫診治。這邊廂他前腳剛到,那邊廂天授帝震怒不已,下旨追緝。
即便是為了治病救人,但沈予到底是有違聖意,這乃是帶兵之人的大忌,也難怪會惹怒天顏。然而,這其中究竟出了什麼岔子,天授帝為何沒有及時看到謝太夫人的書信?經過聶沛瀟的一番查探,真相也終於水落石出——
是葉太后出手干預,私自按下了這封書信。葉太后與謝太夫人作對慣了,見是她的來信便私下擋著拆封來看。葉太后並不知道這封書信和出岫的病情有什麼干係,單純地以為是謝太夫人思女心切。葉太后不想讓太夫人遂願。
因為這個緣由是葉太后理虧,聶沛瀟便積極斡旋,又將失誤都攬在自己身上,才算暫時平復了他七哥的怒意。畢竟沈予在他麾下,部下有錯,他也難逃其責。
再後來,天授帝聶沛涵也得知了真實內情,看在出岫夫人重病的面子上,又有自己最親厚的弟弟說情,他便鬆口允了沈予暫時留在煙嵐城。
對於沈予擅自離京之罪,他並非不予追究,而是容後處置。
說來倒也奇怪得緊,雖然沈予師承名門醫術高明,但他應該敵不過師傅屈方才對。然而多少神醫都對出岫的病情束手無策,在沈予接手診治三日之後,出岫竟漸漸有了起色,至少,她的面容不再是一片慘白。
“你是如何治的?”聶沛瀟眼見出岫有好轉的跡象,欣慰之餘,也忍不住似醋非醋地問道。
沈予雙目赤紅充滿血絲,疲倦神色勉強一笑,未做答覆。
此後平平靜靜又過了三日,忽然有一封緊急軍報送至聶沛瀟手中——姜地再起叛亂!
姜地是鸞卿的故土,曾經幾遭流離動盪。當年還是聶沛瀟領軍前往一鼓作氣,收復了這支詭異而又神秘的民族。因此這一次,姜地再起叛亂,帝王第一個想到的還是他九弟聶沛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