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不可說。”
此刻,她終於醒悟到了慕王那番話的深意,卻是明白得太遲太遲。倘若早知真實的內情如此令人心碎,她寧肯從不知情,從沒聽過……
時至今日,出岫終於肯承認,她口口聲聲說愛著的那個人,她從來不知他到底想過什麼。印象中的雲辭,從不哀嘆,從不抱怨,從不流露疲倦退卻,他猶如神祗一般無懼無畏、無所不能,掌控著雲氏的起起落落,也掌控著她的悲歡離合。
雲辭本不該如此英年早逝,他本該有一番大的作為,他本該叱吒亂世名垂千古,可最後,他在最為繁華顯赫的時光裡驟然離世。如同天際最閃耀的那顆明星,曾照亮無盡夜空,終究黯然隕落……
紅塵無聲淚已幹,蠟炬成灰恨無盡。冰冷的地磚緊緊貼著出岫的肌膚,鋒利的瓷片死死嵌進她的傷口,但她如同沒有了靈魂,徐徐從地上站起來,踉蹌地想要朝屋子外頭走去。
這一刻,沒有云氏主母,沒有出岫夫人,她只是一個痛失摯愛的女子,被掏去了心神,攝走了魂魄。
屋門外,月華滿地燈影錯落,明明滅滅闌珊意盡,原來天色已黯淡至此。晴冬的這個夜晚所發生的一切,她永無可能忘記,印象之深之刻骨,堪比她與雲辭的初遇之夜。
猶記得,六年半前的仲夏夜晚,她懷抱琴具沿著次第明滅的星稀月朗,第一次在追虹苑裡遇見那一襲白衣。目光所及之處,風清霽月交接於瀲灩湖光,雲辭的身影在光與影的輝映下直入眼底,飄渺出塵似沒有盡頭的天邊深雲。
只一眼,前緣已定。再一眼,彌足深陷。最後一眼,愛恨兩茫茫。
而如今,上窮碧落下黃泉,肝腸寸斷不復相見。
額頭似被火灼燒一般,心中撕裂一般的痛楚逐漸蔓延至全身,腦海中雲辭的清淡面容倏然再現,遠比她無數次夢到的更為清晰真實。出岫大悲,而後大喜,強忍著周身瀰漫的痛楚,只想隨雲辭而去永不再分離。但終究,心頭一悸,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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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後,出岫便病了,重病一場,每日昏昏沉沉沒有清醒的時候。這病說輕不輕,說重也不重,病了數日連吃食都咽不下去,每日只能靠流食來維繫性命。多少大夫都來看過,統統都說出岫夫人是憂思過度、操勞傷神,卻沒有一人能說出這病情的所以然來。
如此足足病了半個月,就連臘月初一攝政王聶沛涵的登基典儀都錯過了,遑論那些排著隊送上拜帖的訪客們。
這件事終於驚動了身在京州的誠郡王聶沛瀟,他再也顧不得從前出岫說過的那些狠心話,急匆匆請旨趕來煙嵐城。
新帝聶沛涵見最親厚的弟弟如此執著,甚至不惜苦苦請求,只得遂了他的意願,索性順勢連下五道旨意:
其一,翌年起,改元“天授”,大赦天下,自此聶沛涵世稱“天授帝”;
其二,尊其父聶競擇為太上皇,尊養母貴妃葉瑩菲為皇太后;
其三,冊立左相莊欽之女、原慕王妃莊蕭然為皇后,統御六宮、執掌鳳印;
其四,晉封九弟誠郡王聶沛瀟為“誠親王”,賜封邑房州;
其五,追封故去的四哥福王聶沛瀛為“福壽王”,從旁支中尋得子嗣過繼其膝下,承襲王位及香火。
這其中第一道旨意與第五道旨意合在一起,算是間接成全了沈予。因為文昌侯府便在這“大赦天下”的名單之內,何況當年被逼造反的福王也被正了名,追了封。
世人紛紛讚頌天授皇帝文武雙全、剛柔並濟,與此同時,也有人見風使舵,見沈予拜入誠王聶沛瀟麾下,意識到這位威遠將軍將受重用,便上書奏本請求為他擢升品階、單獨建府。天授帝按下奏本斟酌兩日,最終駁回了為沈予擢升品階的要求,但是賜還了原來的文昌侯府給他作為將軍官邸。
因此,威遠將軍沈予從曲州前往京州接旨謝恩,新帝特別恩准他留在京州過年,待過了正月十五再返回曲州駐守。其間曾有人問起,將軍夫人云想容是否需要隨軍安置,被沈予一口回絕。
而這一切的一切,出岫都毫不知情。她遠在煙嵐城纏綿病榻,如同花兒一般迅速枯萎凋零,在短短一月之內消瘦憔悴,甚至奄奄一息。太夫人請來神醫屈方親自照料出岫的病情,但他也是束手無策,最後只說了一句話:“出岫夫人是生無可戀,自己不願醒來。”
聶沛瀟連晉封親王的儀式都沒有參加,帶著御醫趕來雲府為其診治,當世幾位名醫會診之後皆是搖頭慨嘆,言及倘若出岫再這麼下去,熬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