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也不知咋想的,這種廠子咋會批呢?肯定有人從中得好處了!”
又一個旅客說:“那不假,現在,哪個企業沒有領導的股份?不信你申請辦個造紙廠,看能不能批你?肯定不會……聽說,受害最重的沿河村老百姓到市裡告過,可根本沒人管,有的領導還說他們是破壞經濟發展,要抓帶頭告狀的!”
第三個聲音說:“咳,他們也是不自量力……別說他們,今年春天,省環保局都來人了,又怎麼樣了?還不是捱了兩刀撤回去了……”
這件事李斌良也知道,春天,省環保局接到舉報,派兩個人來本市調查鐵昆造紙廠排汙的事,結果,被一夥人給痛打一頓,其中一個人還捱了兩刀。當時,自己還沒到刑警大隊,聽說調查來調查去,也沒查到兇手是誰,最後也成了積案。很多人說是鐵昆指使人乾的,包括警察裡很多人也這麼認為,可沒有證據,無法採取措施。媽的,他也太猖狂了,等自己倒出手來,非好好查一查這起案件不可。
一陣嘆息,車裡再沒有動靜了。不一會兒,人們把話題轉到別的上面,一個人說:“聽說,他的固定資產已經好幾千萬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又一個人說:“你說的還少點,我有個親屬在市工商聯,他統計過,說已經超過一億元了……哎,你說,他要這麼多錢幹啥?可怎麼花呀?”
“聽你的話就是老屯,錢還怕多?花錢還不容易?首先,頓頓吃好的,上飯店,要不,就多找幾個老婆……這不行,犯法……對,就天天打小姐。他不是開了腐敗一條街嗎?手下好幾百小姐,每天夜裡一個,輪班幹唄……”
車裡爆發出笑聲。有的人還接茬說:“那得有個好體格,這麼整,大概沒輪一遍就得癆症了,弄不好,小命都搭上了……”
“是啊,還是咱們好,沒錢,找不起老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也是個醜八怪,落個好體格……”
……
就著這個話題,人們開起了帶點黃色的玩笑。看來,他們很善於苦中作樂,很健忘,這麼快就把剛才的憤恨忘到了腦後,這使李斌良想起了魯迅《職Q正傳》裡邊的人物。
可是,不這樣又能怎麼樣?告狀又不頂用,難道去愁,去苦就行了嗎?也許,他們只能這樣在生活中尋找一些樂趣。
看來,無論是阿Q還是小D,他們的精神勝利法,都是一種無奈的選擇呀。
這時,李斌良忽然發現,自己對這篇學了多遍的名著有了新的理解。
想著這些,李斌良把母親生病的事一時都忘了,直到快要到達目的時,才回過神來,看到了前面曾經十分熟悉的地方,在那裡,在那所樸素的校園中,他曾整整度過六年的光陰。李斌良的心激動起來。
27
李斌良的初中和高中都是在這裡度過的。那時,他每天都要往返一趟,為了學習,中午不能回家,吃著母親準備的乾糧和鹹菜……對這裡,他有一種特殊的感情。車還沒進鄉,他就從車窗探出頭往外看。鄉里的變化不算大,只是增加了兩幢樓房,一幢是鄉中學樓,離得較遠看不清,只覺得挺大,還有一幢小一些,是鄉黨委和政府的辦公樓。街道兩旁的磚房也比從前多了一些,路況好象也稍好一點。市場經濟已經滲透到每個角落,瞧,街道兩旁成了市場,很多人在這裡擺攤叫賣,街道上的人也很多,公共汽車要特別放慢速度。李斌良的目光從一個個攤點上掃過,希望看到本村的熟人,打聽一下母親的情況。忽然,他看見路旁一個賣菸葉的攤點,有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太正在給一個顧客稱煙,這……他的心狂跳起來,一下脫口叫出聲來:“媽——媽——”
李斌良知道,母親耳朵有點背。可是,兒子的呼喚她卻一下子就聽到了,抬起頭向公共汽車上觀看。李斌良更大聲地叫起來:“媽——媽……我在這兒……”他把車叫停下,急不可耐地跳下車,奔向母親:“媽……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病了嗎?”
母親的白髮和臉龐在陽光照耀下,顯得非常明亮。她並沒有生病的樣子,好象比上次見面更結實了,只是臉色曬得黑了許多。看到兒子,明亮的臉上更加放射出奪目的光彩,她放下手中的煙攤,用燦爛而慈祥笑容迎接著兒子。
看著母親的臉,李斌良再也忍不住,眼淚終於流出來。到底為什麼流淚,他也不知道。是因為母親欺騙了自己而委屈,是看到母親安然無恙而欣喜,或是看到母親擺地攤而心酸自責……他也說不清。這幾年,隨著年令的增長,每次見到母親,他的心裡總是湧出一股特殊的感情,總是想流淚。
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