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定竹連連擺手,“談不上。談不上。張老先生你在清朝時候去日本留學就敢要慈禧太后退位;保路風潮裡大軍閥趙爾豐用槍口頂著你,你還敢指斥他們出賣路權給外國列強,欺騙老百姓……”
“你聽他瞎擺。”張瀾一睃羅隆基。鄭定竹依然正經有加地自問自答著,“你圖個什麼?不就圖個國富民強?我鄭定竹敬重你們!這回也‘政治’一下。”張瀾與羅隆基相顧開顏。
鄭定竹忽然想到什麼,頓時來了勁道:“對了,對了,療養院後門二十年沒開,沒人注意,萬不得已,就敲掉鏽鎖,從那裡逃走?!”
羅隆基眼睛一亮道:“倒也是一個辦法!”張瀾徑自忖度著,沒有做聲。
羅隆基,這位一向“敢為天下先”的硬漢子,此時見張瀾默然無語,他不禁有些著急,問道:“表老,你倒是說說,這個辦法行不行?”
“不行。”張瀾把頭一搖,斷然否決道,“看管得這樣嚴密,我們採取這種辦法,反而授人以柄。出了事情,別人也有話說。”
“那只有坐以待斃了嗎?”
“不然,共產黨會對得起朋友的。”
共產黨果然對得起朋友。中共地下黨得知此訊息後,急報黨中央。周恩來指示:設法營救張瀾脫險,可請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楊虎協助。楊虎是中共的統戰朋友,他把這一任務交給了老部下、正負責監管張瀾和羅隆基的上海警備司令部稽查處三大隊副大隊長閻錦文。
閻錦文一反常態,爽快地答應了。他態度大變,有意無意對張瀾、羅隆基透出了一些資訊。但張瀾和羅隆基將信將疑。
5月9日,閻錦文和稽查處大隊長、軍統特務聶宗奉命驅車前往療養院,聶宗為看管方便,要將張瀾帶走另行監管。閻錦文以張瀾病重為由,主張就院監守,實際上為便於營救。
閻錦文的建議得到楊虎的女婿、上海警備副司令周力行的贊同。於是,閻錦文派王南山等特工住進了張瀾隔壁的205房間。閻錦文利用機會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了張瀾,張瀾為謹慎起見,未作明確表態,只是暗中準備。
上海的黃昏(7)
5月12日,解放上海的戰役打響。14日,閻錦文接到毛人鳳“做好制裁張瀾的準備,屆時將其運往吳淞口沉江”的手諭。閻錦文大驚失色,忙向楊虎報告了這一訊息,楊虎分析說:“軍統慣於殺人滅口,你上船後很可能遭毒手,故務必在上船前實施營救。”
兩人商定,設法換上自己的人監視張瀾。
很快,閻錦文便派了兩個信得過的人來到張瀾身邊。
23日夜間,解放軍突破郊外防線,直指市區。24日上午,閻錦文接到命令:“今夜10點,將張瀾帶往十六鋪碼頭,連人帶車上102號汽艇。”
晚上9點敲過,營救計劃開始實施。閻錦文全副武裝,開著警備司令部的吉普,直達虹橋療養院。但張瀾並不相信他,費盡口舌,老人堅不出走。無奈之下,閻錦文只得使出強硬手段,一面用棉花塞住張瀾之口,一面將張瀾拖下樓,塞進汽車後呼嘯而去。
昏黃燈光下,吉普車向環龍路楊虎宅邸急駛。當時條條路口已實施戒嚴,守軍喝問口令,閻錦文已從周力行處得了當晚的口令,一路暢通無阻。
拐上環龍路,楊虎宅邸已在不遠了,閻錦文舒了一口氣。他再度真誠地對張瀾說:“表老,一定要相信我們。中共組織營救你,頗不容易。”
張瀾久居上海,知道前面不遠便是楊虎宅邸,遂點點頭,安靜下來。正當他們暗自慶幸時,冷不防叉路里轉出一輛裝甲車,擋住去路,幾個國民黨軍士跳下,一字排開,連喊“停車”。
閻錦文忖度不能硬闖,便停下車,小聲叮囑張瀾:“麻煩由我們應付,先生儘量少說話。”而後,慢悠悠走下車,“咋咋呼呼幹什麼?”一少尉迎了上來,見閻錦文的軍銜比自己高,忙立正敬禮,“報告長官,兄弟奉命巡邏,長官深夜出車,是公事還是私事?”
“公私兼顧,奉命撤退,先送老父去機場。”閻錦文說著兩個指頭從上衣兜瀟灑地夾出派司。少尉瞟了一眼,不敢細看,遲疑著說:“上面命令,過往車輛須作檢查。”
“好說。”閻錦文回頭吆喝,“開啟車門。”
少尉縮回頭陪著笑知趣地再向閻錦文敬禮,“長官您好走。”
吉普車繼續向前,駛進楊宅。閻錦文剛下車,瞥見幾十個國民黨警察,大吃一驚,忙去摸槍。這時楊虎的夫人趕了上來,“別誤會。”原來,楊虎透過已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