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一封信給盧長安,明一早讓府裡的小廝在城門口等著,只勸盧長安平息事端不要鬧大,你看可否?”
顧夫人自然同意,又是福了一禮道:“此事全仗五爺爺斡旋,不勝感激。”
魏老太爺嘆了口氣,道:“本是同宗同族,你孃家不在這裡,需常來府中走動,我知你沒有攀附的心思,可也不能為了避嫌就斷了來往。”
見顧夫人不語,魏老太爺又道:“你家小子如今和相思他們三兄弟同在啟香堂讀書,不僅有同宗之系,更兼著同窗之誼,顧家小子沒有親兄弟,更要時常走動,不能疏遠了才是。”
顧夫人輕輕應了一聲,卻聽魏老太爺道:“你大舅母與你年紀相近,平日也只在府中待著,並沒有什麼說話的人,你若能常來,她必定開心。”
這“大舅母”自然就是指魏相思的親孃楚氏了。但此時魏相思心中卻想著另一個問題:顧夫人與她同輩,那顧長亭豈不就是她的“大外甥”?
第二日一早,府裡的小廝便揣著魏老太爺寫的親筆信到城門口去等盧院長,奈何左等右等也不見個人。
與府裡小廝同樣焦急難忍的還有一人,就是啟香堂的吳先生。這吳先生昨兒回家之後,抑鬱不平,愣是氣得一宿沒睡,今兒一早便來了書院,搬了個凳子坐在院長房門口等著,掌教裘寶嘉見了也不勸,只讓院內的小童給吳先生沏了一壺茶,那茶是裘掌教私藏了六七年的陳年老茶葉,味道不怎麼好……
眨眼到了中午,太陽毒辣如鬥,吳青蓮先生被曬得滿面潮紅,豆大的汗珠子噼裡啪啦地往下掉,但吳青蓮先生是個有骨氣的人,今天發誓要給自己找補回來,所以喝著騷澀的茶水強忍著。
不久,吳青蓮先生的肚子開始抗議,自從他十四歲進入沉香會謀職起,再沒受過餓,如今哪裡受得了,於是奕奕然起身,端著姿態出門找吃食去了。少頃,飽腹而歸,依舊坐在院長門前的椅子上,誓要把自己的決心掏出來給眾人看。
然而直到日薄西山,並未見到盧院長的人,學生們下課了,一窩蜂地往往擁,吳青蓮先生卻再也按捺不住了,顫顫巍巍地抓住裘掌教的胳膊,問:“院長什麼時候回啊?”
裘掌教十分和藹,微笑回道:“今夜裡準回,吳先生再等等。”
“再等……”吳青蓮先生頭重腳輕,彷彿踩在棉花上一般,煞是絕望。正是這時,他卻看見門外一抹墨竹色影子,定睛一看正是他等了一整日的院長大人,當下鬆了裘掌教的手,一把抓住正往外走的顧長亭,撲上前去告狀。
“院長,我吳青蓮當不了這啟香堂的先生了!特來請辭!”吳青蓮先生上步拱手,這語調姿態竟極為自然嫻熟,想來是昨晚練了許久的。
這盧院長年紀六十左右,穿著一身墨竹色的長衫,一路風塵,長衫上沾了不少灰,他面板微黑,濃眉小眼蒜頭鼻,鼻下生出兩撇茂密的小鬍子,這鬍子修剪得十分工整,比魏老太爺那稀稀疏疏的幾根鬚毛好看順眼許多。
“既是這樣,吳先生便自去吧。”盧院長的小眼睛眯著,兩根手指捋著自己的小鬍子,淡淡道。
“誒?”吳青蓮傻眼了,這套路不對啊,院長不問他為什麼要請辭麼?院長不問他要怎麼說呢?
盧院長自然知道吳青蓮因何鬧了這一場,昨兒裘寶嘉派人已先知會,今兒傍晚又在城門口碰上了魏府來送信的,這吳先生把事情鬧得不小嘛。
吳青蓮當下慌了神,等不及盧院長髮問,便自己全說了:“回院長,我今日請辭全是因為啟香堂裡這個渾學生顧長亭的緣故,我吳青蓮最是光明磊落的,一向清貧自持,一日三省吾身,卻被這顧長亭罵成貪圖名利的小人,這事若是不得解決,我是再教不了學生的了。”
魏相思此時正在旁邊看著,聽見吳青蓮如此說,忍不住腹諞道:你家的兩房小妾最瞭解你的自持和省身。
盧院長聽他說完,問道:“顧長亭是如何汙衊你的?”
“這……這怎麼好說。”吳青蓮想起那幾句歪詩,只覺難以宣之於口。
“既不屬實,又何懼人言?”
吳青蓮先生氣得跺腳,心一橫,咬牙念出那四句詩來,唸完還忍不住瞪了顧長亭一眼。
“那詩現在何處?”盧院長臉上並無異色。
“我看那詩生氣,隨手扔了。”吳青蓮一愣道,隨即又言:“這顧長亭目無師長實在可恨,請院長逐他出院。”
“寫詩的那張紙丟了?”盧院長又問。
“是不見了。”
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