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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方巾的見扇子上有字,便上前劈手奪去道:“借與我看看。”唸詩又捉不過句來,又認不得字,口裡胡謅亂哼。一娘聽了,又好笑又好惱。那些人起初還是看,後來便到身邊亂拉亂捻的。一娘正沒處躲避,卻好貽安來了,道:“是甚麼人!敢在此調戲人家婦女!”忙將那幹人亂推亂搡。怎當的人多,推開這個那個又來。

正在難分之際,卻好遠遠看見公子等來了。貽安道:“好了,大爺來了!”說罷走到橋上喊道:“大爺快來!不知那裡來的一起人,在此胡鬧!”公子聽見,放開馬先跑到橋上。那起人見公子來,都站開去,只有那戴方巾的迎上來作揖道:“王大兄何來?”公子看那人時,但見生得:齷齪形骸,猥犭崔相貌。水牛樣一身橫肉,山猿般滿臉黃毛。咬文嚼字,開言時俗氣噴人;裸袖揎拳,舉手間清風倒射。家內盡堆萬貫,眼中不識一丁。花營柳市醉魔君,狗黨狐群真惡少。

公子卻也認得,這人姓牛名金,排行第三,也是個故家子弟,平日不宜學好,目不識丁,專好同那起破落戶潑皮們終日在花柳中閒串。只是慳吝,一文不出,在姐妹家專一撒酒風,賴嫖錢。睡幾夜,臨去撒個酒風,打一場走路。市上開店的並那小本營生的都被他騙怕了,見好東西便要,只是不還錢。這些潑皮只好圖他些酒食,要一文也賺不動他的。小民畏之如蛇蜴蠍,士夫惡之如狗屎。

公子見他作揖,只得下馬答揖道:“自小園來。”牛三道:“久慕佳園風景,也要一觀,又恐驚動尊翁老伯,不敢輕造,今日可曾來?”公子道:“今日正在園中請客,改日領教罷。”拱拱手別了。貽安見公子與他說話,他遂牽過馬,叫一娘上了鞍,加上一鞭,飛奔望南而去。牛三別了王公子,轉身看見小魏,讚道:“好盛從。”因他身上穿著元色縐紗直裰,故把他認做個小廝。公子道:“這是個敝相知。”說畢,才別過。因馬系一娘騎了一匹去,止有兩匹在此,公子等三人遂步行而歸。

再說那牛三,領著一班潑皮到野外放鷹走犬,問柳尋花,玩了半日,眾皆飢渴。牛三道:“餓了,回去罷。”內中一個指道;前面不是個酒店麼?少飲三杯解渴。“於是眾人沿溪而走,早來到一座酒肆前,地步到也幽雅。眾人進來揀了座頭坐下。但見那酒肆:門迎綠水,屋傍青山。數竿修竹在小橋盡頭,一所茅堂坐百花深處。青帘高掛,飄飄招住五陵人;白甕深藏,往往挽回三島客。菊吐秋花元亮宅,柳含春色杜康家。

眾人簇擁著牛三,把幾副座頭都坐滿了。小二道:“相公們是要茶要酒?”牛三道:“茶酒都要,只是放快些。”小二鋪下茶果,才去燙酒。內中一個道:“早間那個婦人不知是個甚麼人,為何獨站在那裡?”一個道:“有王家小廝跟著,自然是王家的下人,想是往親戚家去的,在那裡等船。”一個道:“不是,不是,那婦人臉有些熟,在那裡見過他的,一時忘了。”一個道:“好雙俏眼!”牛三道:“那個小官又好,不像是我們北邊人,我們這裡沒有這樣好男子。”旁邊桌上一個跑過來道:“那小官我認得,他是崑腔班裡的小旦。若要他時何難,三爺叫他做兩本戲就來了。”一個道:“做戲要費得多哩!他定要四兩一本,賞錢在外。那班蠻奴才好不輕薄,還不肯吃殘餚,連酒水,將近要十兩銀子,三爺可是個浪費的?”一個道:“那小郎還專會揀孤老哩!如今又倚著王家的勢,再沒人敢惹他,恐弄他不來到沒趣。就弄得來,王家分上也不雅相。而且些小點東西,那蠻奴才又看不上眼。如今到是弋腔班的小王,著實不醜,與他不相上下,只消用幾兩銀子在他身上,到也有趣。與人合甚麼氣!”牛三道:“也是。”

只見旁邊桌上跑過個人來,氣憤憤的拍著桌子道:“怎麼說這不長進的話?為人也要有些血氣。王家有勢便怎麼樣人?他欺遍一州里人,也不敢欺壓三爺子弟們。他玩得,三爺也玩得,怕他怎麼!一個戲子都弄不來,除非再莫在臨清為人!我們晚間多著幾個人,訪得在誰家做戲,回來時攙他到家裡玩耍。那蠻子依從,便以禮待;若不肯,便拿條索子鎖他在書房裡,怕那奴才跑到那裡去!料王家顧體面,也不好來護他。若不得到手,先僱些人打他一場,也打不起官事來。”眾人齊聲道:“好計,好計!還是你有血氣,大家去來!”此時不由牛三做主,把他平抬了去。內中有個老成的正要開口,被先攔阻的那人就捻他一把,那人知竅,就不言語了。原來這幾個畜生也知弄不過王家,只是要弄出事來,他們好從中撰錢。正是:貪他酒食騙他錢,還要乘機進禍言。

異日天雷應擊頂,鐵鍋再用滾油煎。

那班潑皮把牛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