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渡在當年流民入京時收養的孩子,進門的時候已是懂事的年紀。
落薇那時候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日日進宮與宋瑤風讀書撲蝴蝶,便沒有多少日子同這位向?來沉默寡言、蒼白瘦弱的兄長相處。
後來方鶴知在許州開了書院,蘇時予也因身體虛弱、不能遠遊為名,將機會讓給了她。
那時是落薇第一次與兄長親近,闖進書房時,蘇時予正在臨窗彈琴。
她將一整首曲子聽完了,方才規規矩矩地開口:“兄長,雖然你我自幼少見?,但在我心中,一直將你當做親哥哥,你不必因著父親的情分將這樣的機會讓給我。”
蘇時予似乎有些詫異,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隨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薇薇不必胡思亂想,我是真的生了風寒,才不能遠行的。”
落薇垂著眼睛回憶起這件微渺的小事?,正想說些什麼,便聽雅間一側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皇后娘娘,許久不見?。”
聽了這聲音,落薇陡然一驚。
轉身便見常照點了手邊一根蠟燭,將自己落入一片燭影之中,他掀起?上眼皮看過來,面上帶著一種不常見的玩味神情。
看見?他的一剎那?,落薇起?身便走,手剛剛摸到?門框的位置,便聽見?了門外?此起彼伏的細微拔劍聲。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回過身來,第一眼看的不是常照,而是蘇時予:“兄長,你我見?過這麼多面,你何必等到今日再動手?”
蘇時予端著茶盞嗅了一嗅,平靜地答道:“若不能確信你見我時毫不設防,我又怎麼敢叫常大人?動手?”
落薇冷笑了一聲:“兄長到底是憎惡我的,既然如此,你當年又何?必假惺惺地說,一切都是自己的心意?”
“落薇啊……”蘇時予擱了茶盞,嘆了口氣,“從你我以這樣的身份相識開始,便註定會有這一日了。蘇相雖然收養了我,但說到?底,你才是他的血親,我活在你們的庇廕之下?,如何?能與你搶東西?你想去?許州,我當然要讓給你;你做了皇后,我當然要避嫌。我是念著蘇相那些情分,但我就必須為了這些舊恩葬送一生嗎?”
他淡淡一笑,落薇在他面上瞧出了一些蘇舟渡舊日的神色,不過一瞬,那?樣的神色便消失了。
“兄長也會不甘心的。”蘇時予道。
“再說,你又何嘗信賴過我呢?這些年來,你不是隻把我當一件趁手的兵器麼?你吩咐我幫你辦事?,卻從來不告訴我你為何這樣行事?,你並不在意我的想法,也?不知道我求的是什麼,說來可笑,我們終歸是做不了親人的。”
常照在一側拊掌嘆道:“虧得陛下慧眼識珠,在娘娘消失後第一次見?小蘇大人?時,就看得?出他對你的積怨。我將計就計,守株待兔如此之久,終於在今日等到娘娘了。”
落薇沒理他,仍舊緊盯著蘇時予:“他們許了兄長什麼東西?”
蘇時予搖了搖頭:“無非是一些我本該得的東西。”
落薇追問:“兄長當真會覺得值得?”
見?蘇時予不言,常照便道:“都到?了這個份上,賢弟怎地不對娘娘說些實話?其實最初,陛下?並沒有說服小蘇大人?,還是我上門找他把酒言歡時,才套出了他的實話——心愛之人尚在宮闈之中,若小蘇大人?不能為陛下?做事?,如何才能保得住她的性命?”
“平年兄。”蘇時予忽然開口喚了一句,眼神中閃過一抹痛色,口氣是制止意,“慎言。”
落薇這才轉頭看向常照:“常大人竟有這樣的本事?,能保貴妃的命?”
常照道:“某雖不才,卻得?了陛下?愛重,這點小事?,卻還是能做到?的。”
蘇時予胸口起?伏兩下?,似是緩和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良久才道:“你早就該覺察了——當年邱雪雨策馬獨出暮春場,你以為是誰走漏了風聲?娘娘用人?,總愛靠著那?點虛無縹緲的舊情,情分怎麼比得上利益重要?”
落薇一怔,不由怒道:“是你!”
常照眼見這兄妹二人決裂,終於捨得?起?身,端著燭臺走近了些,便走邊慢條斯理地道:“娘娘不必動怒,長夜漫漫,不如先隨我同回朱雀罷,想必不僅是我,連陛下都盼著與娘娘暢敘幽情呢。”
他話音未落,忽有異響傳來,虛空中不知從哪裡飛出了一隻羽箭,破窗而入,正正地射過他手中的蠟燭,隨後釘在了牆上,擋住了他的路。
燭火被這倏然一箭射滅,立刻將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