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一直住在那兒。他希望畫農人和織工,他發覺唯有描繪農人和織工才是對的。他知道,那是美好不過的:冬日置身於雪中,秋天置身於黃葉中,夏令置身於成熟的作物中,春季置身於綠草叢中;那是美好不過的:常常與割草的人以及農家姑娘在一起——夏天時頭上一片晴空,冬日裡圍爐而坐,感到一直能這樣,永遠將這樣。
在他看來,米勒的《隨濤》,是最接近於創造過完美事物的人。在農民生活的粗陋中,他發現唯一真正而永恆的真實。他要在戶外,現場描繪。在那兒,他得趕走成群的蒼蠅,與灰塵和風沙搏鬥,把油畫布捲起來帶著走幾個小時,穿過荒原和樹籬。但當他回來的時候,他知道已經與現實面對面過了,已經捕捉到了它的根本的質樸。如果他的農人畫上散發出一股鹹肉味、煙火氣和土豆味,那也不是有害於健康的。如果田野裡有成熟的穀物、烏肥和肥料的氣味,那也是有益於健康的——特別對城裡的人來說。
他用十分簡單的方式解決了問題。沿大路不遠有一所天主教堂,隔壁是看守人的住屋。約翰努斯·沙夫拉特本來是個裁縫,在看管教堂之前,他一直操此職業。他的妻子阿德里安娜是一個好心腸的婦人。她租給文森特兩間屋,而且高興能為這個全村抱有反感的人做點事。
沙夫拉特的房子被一個寬大的門廳一分為二:右面進口的地方,是他家的住房。左面,一間大起居室面向大路,後面有一小間。起居室成了文森特的工作室,後面作貯藏室。他睡在樓上一間凸出來的頂樓房間,半間是沙夫拉特家一直用來晾曬衣服的。另半間裡有一張高床和一把椅子。晚上,文森特把衣服摜在椅上,跳上床,抽一斗煙,望著白日的餘暉在夜色中消逝,然後墜入夢鄉。
在工作室裡,他掛上自己的水彩畫和粉畫,男男女女的頭像,他們的黑人般的朝天鼻子、凸出的顎骨和大耳朵,畫得十分強調。還有織工和他們的織布機,婦女擺弄梭子,農人種土豆。他和弟弟科爾交上了朋友,他們合作做了一口食櫥,收集了至少三十個不同的鳥禽、荒原上的各種苦鮮和植物、梭於、紡車、床用取暖器、農具、舊帽、木鞋、盆碟以及與農村生活有關的各種東西。他們甚至在櫥內的后角裡放了一株小樹。
他安居下來工作。他發現大多數畫家所不用的褐色顏料和瀝青,使他的色彩成熟豐富。他發現在紫羅蘭和紫丁香色調的旁邊,稍許加一點黃色,就會顯得更黃。
他並且領悟到孤立猶如身入囹圄。
三月裡,他的父親在荒原上走了很長一段路,去看一個生病的教區居民,回來時咕咯地倒在牧師住宅的臺階上。當安娜·科妮莉妞跑到跟前後,他已經斷氣。他們把他安葬在花園中的老教堂旁邊。泰奧回家參加葬禮。那天晚上,他們坐在文森特的工作室裡,先閒聊家常,後來又談到了他們的工作。“有人出一個月一千法郎,叫我離開古皮爾,參加一家新公司。”泰奧說。“你打算接受嗎?”“我不想。我感到他們的方針純粹是生意經。”
“不過你曾寫信告訴過我,古皮爾……”
“對,‘先生們’也是追求高額利潤的。再說,我到底在那兒幹了十二年呀。幹嗎為了多幾個法郎而換地方呢?有朝一日,他們會叫我負責一個分公司。一旦這樣,我就能夠開始出售印象主義者。”
“印象主義者?我想我在什麼地方的畫片上見到過這個名稱。他們是誰?”
“噢,不過是巴黎的一些年輕的畫家:愛德華·馬奈、德加、雷諾阿、克洛德·莫奈、西斯萊、庫爾貝、洛特雷克、高更、塞尚和修拉。”
“他們從哪兒弄來這個名稱的?”
“從一八七四年在納達的展覽會上。克洛德·莫奈在那兒展出一幅名叫《卿象,日出》的油畫。一個名叫路易·勒魯瓦的報紙評論員,把展覽會譏之為印象主義者展覽會,於是這個名稱就粘上了。”
“他們用亮色還是暗色?”
“唉,亮色!他們看不起暗色。”
“那末我怕是沒法和他們一起作畫的。我打算改變我的色彩,但是,我將畫得暗一點,而不是亮一點。”
“你到了巴黎後,也許就會有不同的想法羅。”
“也許吧。他們當中有人賣掉過畫嗎?”
“迪朗一呂埃爾偶爾賣出過一張莫奈。大概就是那麼一張。”
“那他們怎麼生活呢?”
“天知道。多半靠他們的智慧。盧梭③教兒童提琴;高更向他以前的股東交易所的朋友們借債度地修拉由母親瞻養;塞尚靠父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