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按規矩備的,八道熱菜四道冷盤一個湯兩個點心,熱熱鬧鬧地擺了一桌子。就是口味都偏素淡,楚沁吃來吃去,最下飯的竟然是一道蘇式暖鍋。
那暖鍋的湯頭做得講究,以魚肉、菌菇、春筍兼以各樣佐料一起煨了幾個時辰,煨出了黃白色的湯汁。這樣的湯汁鮮香濃郁,再在湯中煮上肉丸、蝦丸、蛋餃,樣樣都被燉得鮮味十足。入口時彈軟的口感在唇齒間一激,繼而便是鮮味四溢。
這樣的菜品對於喜歡川菜的人而言自然是清淡的,但清淡並不是寡淡,現下既沒有川菜可吃,楚沁便也能好好享受這暖鍋。
上一世面對這樣的美食,楚沁再喜歡也只允許自己吃一小碗,生怕給旁人留下她貪嘴的印象。現下卻覺得貪嘴怎麼了?貪嘴丟人嗎?吃完第一碗立刻就讓清秋又給她盛了一碗。
清秋邊幫她盛邊笑道:“奴婢適才去提膳,還沒進屋就聞到這鮮香味,便猜娘子會喜歡。”
“是好吃。”楚沁笑笑,從她手裡將碗接過,就先舀了個蛋餃出來就米飯吃。
——唉,這湯雖然入味,但是搭飯還是太淡了點。
楚沁心裡一聲嘆,看看桌上比這暖鍋還清淡的數道熱菜,嘴巴又懷念起了辣味。她只得慢條斯理地細品蛋餃的鮮味,不待吃完,忽聞院子裡有婢子疾呼:“三郎!”
楚沁一怔,很快就見裴硯風風火火地殺了進來。
“楚沁!”他連名帶姓地喊她,加上語氣衝,聽起來兇巴巴的。可她也不怎麼怕,因為上輩子他們就一直這樣相稱。
他一直喊她“楚沁”,而她最初喊他“三郎”,後來他出去自立門戶,她就和旁人一樣喚他“三爺”。再後來……好像都三十多歲了,他某一日不知突然抽了什麼風,在她面前幾度欲言又止。她看得不解,追問他怎麼了,他終於問她:“你能不能也喊我名字?”
楚沁答應了,後來就喊他“裴硯”。
裴硯步入臥房,見她在吃飯,就直接坐到了膳桌邊,大馬金刀地往她旁邊的空椅子上一坐:“我們談談。”
楚沁不由多看了看他。她得承認他長得還挺好看的,便是後來上了歲數依舊稱得上一句“俊朗”,這會兒才十七歲,正是俊美無儔的時候。
欣賞了兩眼,楚沁收回目光。因心裡大概知道他要說什麼,她遞了個眼色屏退下人:“什麼事?三郎請說。”她好整以暇地放下筷子。
裴硯咬著牙,默然靜等下人們盡數退出去,然後鐵青著臉深呼吸:“書房那四個,你什麼意思?”
楚沁側首看看他:“王宇沒說?”
“王宇說了。”裴硯眉心深皺,“你我才成婚多久?你就這樣給我納妾?”
楚沁搖頭:“王宇說錯了吧。不是我要給你納妾,是母親……”
“她要塞人過來,你只管回絕了便是!”裴硯想起書房那四個心頭就有一股無名火,在楚沁面前雖勉強壓制著,語氣也並不太好。
楚沁並不惱:“你若不喜歡,自己回母親一聲,將人盡數送回去就行了,我又不逼你。”
她說得心平氣和。
其實她早已猜到了,胡大娘子塞人這事若交給裴硯拿主意,他是一個都不會留的。
“行,我自會跟她說。”裴硯口吻生硬,頓了頓,又沉沉道,“日後再有這樣的事,你大可不必將人往回帶,直接回了她,就說我不要。”
原本只道事情可以到此為止的楚沁忽而眉心一跳,看了裴硯一眼,搖頭:“日後再有這樣的事,還需三郎去回。”
裴硯一滯,神情變得複雜:“這點事還用次次在我這裡走一道?!”
“什麼叫‘次次在你這裡走一道’?”楚沁偏著頭,眸色清亮地望著他,“這本就是你的事情,納妾……納妾又不是給我納的。”
“可這是內宅的事啊!”裴硯理所當然,臉上端然寫著:內宅的事不是該你管嗎?
楚沁突然心虛。
裴硯的反應沒錯,內宅的確是該她管。所謂“男主外女主內”,京中的大戶人家都是這樣。
現在的問題是,她不想為這個吃那麼多苦了!
楚沁略作斟酌,薄唇微微抿了一下:“三郎是覺得這事麻煩,還是懼怕母親?”
“我才不怕她!”裴硯眉心一跳。
楚沁坦然點頭:“對呀,可是我怕。”
裴硯一愣。
楚沁看看他眼中的惱色與惑色,站起身為他盛起了暖鍋裡的鮮湯,用忙碌遮掩心底的緊張:“納妾這事若要回絕